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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法兰西之夜
              飞腾小组/张卓


   巴黎的街道干净而典雅,夏季的柔风裹着花香一路袭来,可这美景却让我更加沮丧。
  我迷路了。
  黄昏的暮色缓缓降下,我迷失在一条条纵横的街道之中。"对不起,请问你会讲中文吗?我……是的,你不会,谢谢。"马路拐角处贴着法国球星齐达内射门的招贴画。我走上前,"嗨,我这么远从中国来你们国家看世界杯,你总该给我指条路吧?"
  画上的他只是微笑,保持着优美的凌空飞射的姿势。
  "好吧,谢谢你的微笑。"我继续朝前走,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拉住了我。沿着那条皮肤松弛的手臂,我看见了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奶奶,如果倒退五十年,她肯定是个美女。
  她急急的拉着我,手里托着一条贝壳银色的玲珑手链。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银手链,你会说中文吗?"我问。她摇头,一脸茫然。
  "你不懂?那可不好办了。我是随中国球迷协会来法的,我们的吃住和球票都是协会统一给办理的,money,我没有money……"我遗憾的耸耸肩,这的确是一条美丽的手链。
  她仍死死拉住我,指指我胸前的项链。
  "怎么,你想换?你真聪明,这可是纯金的……,不过,好吧,反正我当惯了傻瓜,谁让我喜欢它呢。"
  "给你,就算为了中法友谊。"我摘下项链,接过她的手链。
  "嗯,这是什么?"我发现手链中央有1、2、0、0四个数字,抬头问她。
  "咦,人呢?"
  空荡荡的街上除了几个踢足球的孩子,竟失去了她的踪影。
  "小姐,都像你这么乱跑,我还不忙死了。你又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地名,我们按你说的地形足足找了两个多小时……"我站在巴黎的一个小广场内的电话亭旁,在等了三个小时之后,终于等来了满脸怒气的球迷协会的会长。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陪笑。
  "咦,这是什么?"翻译看见我手上的新手链,忙替我解围。他也是个球迷,因为懂一点法语,临时被抓来当了翻译。
  "这是一个跑得很快的法国老太太跟我换的。"我摘下手链给他看,"你看,上面还有一行数字呢,幸亏它提醒,我才想起咱们旅馆的电话号码,不然,我还在这儿转悠呢。"
  "好象不仅是数字。"他接过手链,"还有一行法文,大概是说这只手链已经历了一千二百多年……"他翻过手链的另一面,"……还有,这上面说,假如你能在得到手链的当天,找到,……许愿之泉就能实现三个愿望"
  "真的?……可什么是许愿之泉呢?"
  "行了,无非是骗人的把戏。快回旅馆吧,天要亮了!"会长眉头紧皱。
  他招招手,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我最后一次回头凝望这个我曾迷路的广场,这是我第一次在法国迷路,也许是惟一的一次了。
  等一下,那是什么?怎么刚刚我没注意到,广场右侧台阶旁有一个椭圆形两张八仙桌大小的喷水池。
  "假如能在得到手链的当天找到许愿之泉,就能实现三个愿望。"
  也许这就是许愿之泉,我手里刚好有三枚硬币,"可以等一下吗?我想……"
  "不能再等了,快上车。"会长的脸阴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可是,……那么好吧。"我坐进汽车,手心里的三枚硬币叮当作响。
  我摇开车窗,沮丧地望着那池"泉水",汽车却朝那里驶去。原来回旅馆的路刚好要经过那个池子,真是天助我也!我扬起手,三枚被许了愿的硬币通过车窗在寂静的夜空中无声地画出三条耀眼的银色弧光,滑入池水,倏然而逝。
  广场上的钟当当敲响,午夜了。
  "快,射门!啊……进了!"我在旅馆房间里对着电视机狂喊。
  因为球票难买,我们带的钱又少,所以并不是每场比赛都能去现场观看。
  "怎么样,我说能赢吧!"我兴历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分之一比赛的其中一场结束了,意大利队2:1胜了法国。
  同我一起从天津来的球这吴佳狠狠瞪了我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中国队。而且,也完全是侥兴嘛!"她是法国队的球迷。
  "再说,球也不是皮耶罗进的,他两场没进球了……"她冲我恶毒的笑。
  "你……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皮耶罗没进球是因为被教练雪藏,他要能打满90分钟,肯定进球!"
  "该死的老马尔蒂尼教练为什么不让皮耶罗上场?"寝室的灯熄了很久,我仍在兴奋和耿耿于怀中不能入眠。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睡眼朦胧地拉上了去蒙比利埃的飞机,第一场半决场,意大利对美国就在蒙比利埃的拉默森体育场进行。还好,我们买到了票。
  
  七月九日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拉默森体育场是属于意大利人的,当终场的哨声吹响,到处都是狂喜的意大利球迷的呐喊声。
  意大利队1:0战胜了英格兰。
  意大利球迷堵在出口处想要一睹他们球场上的英雄的风采。我想起了许愿之泉许下的心愿,或许我也能见到皮耶罗呢?
  我混在他们当中,时间一点一点的滑过去,我看见的只是涂满油彩的意大利球迷,球员们早就从别的门走了。
  看来,这条手链的确是骗人的。
  我钻出意大利的队伍朝旅馆走去,这回我可认清地形不会把自己弄丢了。
  旅馆外的墙壁上竟挂着一副巨大的皮耶罗的肖像画,他斜倾着身体,伸出右手,仿佛要和谁握手的样子。肯定是意大利球迷贴的。
  "我在体育场门前等了你这么久,你却跑到这儿来不知要和谁握手,真是可恶。"
  我知道我是一幅画,可我曾经看过一个歌迷与猫王的肖像摆出握手的姿势拍出来的照片也蛮逼真的。
  "好吧,就当在旅馆外真的遇到你了。"我伸出手,象征性地去握他的画上的手。
  这时大概两、三点钟了,虽然偶尔有焰花划过夜空,但这却仍是一个阴翳的夜晚,浓云遮住了闪烁的星子,昏黄的路灯幽幽暗暗地照过来。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握到的手是肉质的、真实的。
  可我没有喝酒呀?
  我睁大眼睛。天啊,我看见我的手竟然穿过画深入到了画的背景里面,我握的的确不是空气,那是一只人的手,我甚至能感觉他脉博的跳动。
  "怎么回事?这,……这是……"四周猛然一片明亮,我在一种橙红色的强光中旋转。
  "啊……"
  
  我睁开眼睛,清晨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床好像变软了,可能是侍者换了床塌。"吴佳,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和皮耶皮握手,可不是和他本要,是和他的画像。……喂,你怎么不说话?"
  我爬起来,发现她不在房间里。奇怪,这么早,她能去哪呢?
  "咦,这是什么?"我看见床头挂着一件白运动衫、一条短裤,而且这式样,式样……好像是男式的……
  不对,我也不是我的房间。高级水床、带浴室的洗水间,这个房间显然比我的房间豪华。而且我住的是双人房间,这里却只有一张床。
  莫非,莫非我被劫持了?
  我慑手慑脚地走到门前俯身倾听,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我转过头,朝窗子走去。不能走门,我得从窗子逃跑。
  "啊……"我拼命用手捂住嘴,才忍住后半声惊叫。窗子上竟映出一张男人的脸,而且,而且这个人就是皮耶罗。
  我奔进洗手间,天啊!镜子里的脸的确不是我而是皮耶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把我劫持了之后,又使我照的每一只镜子里映出的脸都变成皮耶罗了?这不合逻辑呀!
  或者是外星劫持?科学狂人?
  等等,等等,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我冷静下来整理思路:首先我拿出所有积蓄登上赴法国的飞机,然后我们抵达巴黎,住旅馆、看球、吃饭、睡觉……这都是符全下沉程序的呀。如果,……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出轨的地方,那就是我曾经迷过一次路……
  迷路!
  小广场──手链──许愿之泉!
  是的,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想要面对面的见到皮耶罗,我恐惧地盯着镜子里的脸,但我要的绝不是这样的见面。
  这是一个安静的早晨,球迷的喧闹在清晨六点的街头暂时消失了──他们也需要睡觉。街上没有什么人,我拼命朝前跑,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哎……哟!对……对不起……"一个人从路口拐过来,被我撞倒在地,"……对了,说对不起你也听不懂。你是法国人。"我伸手扶起她。
  "恰恰相反,我刚好懂一点儿。"她站起身,用手揉着被撞红的膝盖。
  "你懂中文?"我惊喜地望着她。
  "皮耶罗?"她的表情比我还要惊讶。
  "这么说,你也觉得我是他了……"
  
  "……于是你就变成了他?"她像看一只活恐龙一样盯着我。
  "是的。"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里我给她讲了事情的经过。
  "如果你能相信我是被巫师点化的美人鱼,我就相信你。"
  "可你认为皮耶罗有必要有熟练的中文和你开这样的玩笑吗?"
  "这到不大可能。"
  "求你,相信我。好吗?"
  她用手托着腮,怔怔地盯着我,忽然笑了,说,"好吧,我相信你。我想皮耶罗一定不会在我面前流泪的。"
  "……我哭了吗?"我想这看起来一定很滑稽,一个大男人流着泪说自己是别人。
  "那么,你怎么跑出来的?"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可乐问。
  "从窗子,二楼并不高。经过球场时差点被他们看到。"
  "球场?"
  "是的,……我记得,一些人在外面踢球,那好像是个正规的球场,……不过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你知道,当时我很慌乱,而且在逃跑。
  "那可能是新建的训练基地,里面各种设施齐备,包括训练场地、餐厅、住宿房间……报上说,意大利队在那儿进行全封闭式训练以迎接对巴西队的决赛。
  "你是说我做为皮耶罗从封闭训练中跑了出来。"
  "表面上分析好像是这么回事。"
  "不行,不能这样。我得回巴黎找到那池泉水,重新许愿。……你,你能帮我买张去巴黎的机票吗?"
  "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她脸上露出顽皮的笑。这时我才注意到这是个美丽的法国女孩。她有一双淡蓝的眼睛和一头乌黑的发。
  "对不起我忘了。可你知道,我并不是总能遇到会讲中文的法国人。"
  "也不全是法国人,我妈妈是中国人,我有一半华裔血统。我叫露丝,你好。"她伸出手。
  "你好,我叫张宁。"我也伸出手,"噢,我是说我原来叫张宁。"
  "看来你说的好像是真的。"她想了想又说,"我认为你不该回巴黎。你想想如果你是你,那么皮耶罗又在哪儿呢?"
  "是呀,他在哪儿呢?"
  "说不定,……你看过电影《重返十八岁》吗?说不定你们两人交换了。"
  "你是说他在我身体里?"我想了想站起身,"有道理,不管怎么说我得先找回我自己。"
  "你去哪儿?"她问。
  "回我们住的旅馆。如果我在他的房间里,那么他肯定也还在我住的旅馆里,当然我是说如果他真在我身体里。"
  "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在大街上?"
  是的,我忘了我有一张几乎所有人都认识的脸。
  "这样吧,你跟我回家,我帮你化一妆,我开车送你去。"
  我带着露丝母亲的假发和一副宽边墨镜走进旅馆大门。
  "看,那是吴佳,我们同屋。"我指着正在大厅打电话的吴佳告诉露丝,"刚好她不在,咱们快走。"
  我们溜进走廊,轻轻敲门,门竟自己开了。吴佳总是忘了锁门。房间里没有人,空荡荡的。
  黄昏的暗影像往常一样围拢过来,我们在旅馆外等了一整天。
  "看来'他'不在这里。"
  "也许、也许明天'他'就回来了。"露丝说,"要不咱们先回家吧。"
  "回家?"
  "对,回我的家──反正你也没地方去。我父母去渡假了,两周后才回来。"
  "什么?世界杯期间,……他们去渡假?"
  "是的,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对那个圆溜溜的猪皮如此着迷。"
  微风轻拂浅绿色的纱窗,我坐在窗前。几丝白云远远地飘在天的尽头,一只鸟闯进视线,又逐渐飞远……
  "你别这么忧郁好不好?要知道你现在的脸可是皮耶罗的,你自己也知道他很迷人,我可不想爱上──你。"露丝从门外走进来。
  我笑笑,"有消息吗?"
  她垂下眼帘,"……他始终没回去。不过我已经买通了旅馆的侍者,一看到他,侍者就会给咱们打电话。
  "你知道吗?已经四天了,世界杯决赛就在今天晚上七点四十分。……他应该上场,而且应该进球。世界杯四年才一次,我没权利夺走他参加比赛的机会 "别这么说,我都不敢告诉你报上的消息了。"
  "那上面说什么?"
  "说、说皮耶罗失踪了,警方在全力寻找。意大利队将照常搭三点钟的飞机赴巴黎参加与巴西的决赛。"
  "三点?"我看表,"可现在已经两点了!"
  "你别急,是不是我们的思路错了。你想'他'没住过那个旅馆,又不认识你们那些中国球迷,他为什么要回那里呢?"
  "是的,就像我。……'他'肯定回了……"
  "意大利训练基地!"我们同时脱口而出。
  偌大的球场空无一人。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意大利队已经走了──去机场了。而且,并没有一个说意大利语的中国女孩说自己是皮耶罗。
  "我把一切都搞糟了,我总是把事情搞糟。"走出训练基地我沮丧地坐在马路边沿,"……我卖了整套的音响,辞了做了四个月的工作才来法国的。老板不肯给这么长的休假,我就辞职了。他们、他们都说我是不切实际的傻瓜,……如果我不来,也许事情会好得多。"
  露丝挨着我坐下,"我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法国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乡。你看,你为了你的愿望来到法国,至少这是一种热情。可我连去中国的愿望都没有,我呆在这儿,是因为我一直呆在这儿。所以,能够有热情是非常好的。"
  我抬着头,她淡蓝色色的眼睛迷蒙地望着我,我拍拍她的肩,"也许……一切都会好的。佛家讲万事随缘,……这可能就是缘份。"
  "是的我想也是。"她笑了,忽然又想起什么问我,"你原来长得什么样,我很少碰到纯粹的中国女孩。"
  "也没什么,就跟日本、韩国人差不多。"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对了,你看见那边那个女孩的连衣裙吗?月白的那个,和我来法国时穿的那件差不多。"我指着远处隐在一棵榕树下的一个女孩的背影说。
  "嗯,看不清楚,太远了。"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扭过头又问,"一直忘了问你,你许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在世界杯中踢进一个球。"
  "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它才只是一个愿望嘛。"
  "那么第三个愿望呢?"
  "……"我话还没出口,她猛地抓住我的手,瞪大眼睛。"你,你那到晚上穿什么衣服?"
  "哪天?"
  "就是你变成他的那个晚上。"
  "……白连衣裙!"
  
  在那棵繁茂的榕树下,我看见了我自己。我摘下假发,扔掉眼睛,"她"惊愕的表情只有我能理解。
  "露丝,请告诉他,我明白他的感觉。"
  露丝为难的摇头,"我不会说意大利语。"
  是的,我忘了我们三个人讲四种语言。
  就在这奇异的僵持之中,街边猛然涌进大批疯狂的球迷,他们呐喊着汹涌而来。像洪水中的三颗石子,我们被冲散了。
  "怎,怎么回事……"
  当我看见披在球迷身上的英国国和随后而来的法国宪兵时,我明白我们碰上一球迷骚乱。一个警察看见我,面部表情猛然一惊,立刻冲了过来。
  我知道他认出了我。"露丝,你在哪儿?"我挤进人群,我不能被他捉到,我无法解释。但他两步跨过来,一把抓住了我。
  "张,你在哪儿?"谢天谢地露丝听见了我的喊声。
  "快、快告诉他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否则他会把我带走的。"
  露丝急切地与警察谈着,最后转身对我说,"他说这是英国足球流氓因为输球在闹事,也许很危险,你必须跟他走……"
  "你说什么?"
  "我说你被英国忠于流氓绑架了,所以才失踪。现在他要带你去机场,他说飞机还没起飞,你们还能赶上意大利队。"
  "你疯了?"
  "如果告诉他你是中国女孩,他真的会认为我疯了。"
  "可我不会说意大利语!"
  "没关系,我说你被迫服了某些药,暂时不能发声,他会和教练解释。"
  "他不会相信……"
  "不管他信不信,看样子他是一定要把你带走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没有另的办法,只能这样了。我随后会把'他'带到巴黎去的,到时再想办法。咱们圣德尼体育场见。"
  露丝隐入人群,法国警察拉着我向外闯。到处都是人,他们在扔石块和汽水瓶。一只手猛地拽住我,我无法甩脱,慌乱中一群球迷围拢过来,到处是挥舞的手臂。警察保护着我掏出警棍一路抵挡着冲了出来,钻进路边的警车。
  手!手指与手指的摩擦使我想起了什么。那个夜晚,我曾握过一只画中的手。也许那才是秘密的关键,只有当两只手重新相握,我们才能变回自己。
  是的,现在我应该回去找到"他"。然而汽车却发动了,警笛的呼啸声中人群离我越来越远。
  
  飞机缓缓起飞,窗外的白云被机翼一朵朵撕碎。
  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坐在我前面的是小马尔蒂尼,教练老马尔蒂尼就坐在我后面,而我右边的竟然是巴乔──罗伯特.巴乔本人! 我甚至能看清他左耳环上的花纹。
  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抵挡我恐怕,如果教练派我上场……
  这的确是一个热情的夜晚,整个圣德尼体育场都在沸腾,假如我是在看台上,那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们中的一个,可现在站在球员的位置,我想再没有人比我更倒霉了。
  我拼命寻找,在球迷中,记者中甚至球童中。可我始终看不到那张我曾经每天在镜子 面对的小嘴、塌鼻子的脸。甚至连露丝的影子也没有。
  比赛开始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因为马尔蒂尼教练让皮耶罗打替补而骂他了,这个沉稳的老头是世界上最仁慈的人──他让我坐在替补席上。
  十五分钟了,他们仍然没有来。也许他们被关在了场外──因为没有票。决赛球票的黑市价已经炒到了两万多元,而我可怜的钱包里只有几千块钱了,当然现在是'他'的。
  ……
  "哎,不好!挡住他,左路,该死的左路!噢,不!"
  比分变成1:0,巴西队罗纳尔多攻进一球。
  我再次看表,四十三分十七秒。就要中场休息了,我不知道到时自私面对重新布置阵形的马尔蒂尼教练。
  场上的意大利球员在打反击。好极了,巴乔单刀直奔球门。
  "噢,可恶……给他牌!"巴西队的后卫背后铲人。裁判鸣哨,果然掏出黄牌。巴乔倒在场上一直没有起来,看来得换人了。
  等等,十号!助理裁判举的牌子是十号。那好像是……"我"的号。巴乔被抬下。
  我跑上场──我只能上场。
  球向我滚来,是阿尔贝蒂尼,他为什么偏偏传给我。我一脚把球踢飞,直直地撞向观众席,我忘记了规则,慌张的自己去捡球。观众席一片哗然。
  看来彻底完了,我如何收场?
  一只手把球递给我。那是什么?那只手上居然带着一只银手链──那条曾给过我三个愿望的手链。
  我抬头,的确是"他"──我自己!
  观众嘘声四起!他们不明白我在观众席上做什么。
  "手,把你的手给我!"在拥上来的球迷把我们分开的刹那我想我碰到了他的手。一股神秘的力量注入我体内,我睁开眼睛。
  太糟了,我发现自己仍旧穿着运动服──我们并没有变回来。
  嘘声中,我抱着球跑回赛场,裁判没有判罚,显然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犯规。而且我们比分落后没有理由拖延时间。
  比赛继续进行。我觉得身体中某种力量被打开,即将爆发。迪诺. 巴乔中场带球,我不由自主地向前飞速插去,球竟然被停住,晃过一个后卫,我向里扣,抬起左脚……
  进了!
  "各位观众,第十六届世界杯上半场四十六分五十三秒──商停补时期间,意大利队十号皮耶罗晃过两名后卫。左脚飞射,球挂入死角。比分1:1。"
  解说员兴奋的声音将我蓦然惊醒,我发现自己坐在看台上,旁边的中国球迷手里举着一台收音机。
  "我进了,你看见了吗?"我拉住他问。
  "你说什么?"他不屑地笑,"好像进球的人叫皮耶罗吧?"
  "我不是他吗?"
  "神经病!我还是巴乔呢。真不明白,这么闹,你竟然睡觉?"
  "是的。"
  "那么这一切只是一个梦?"银手链依然挂在手腕上,我掏出口袋里的化妆镜,我看见了自己──那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女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比赛结束了。下半场凭着皮耶罗一记任意球意大利队赢了。到处是意大利人狂喜的脸──冠军是他们的了!
  散场的人潮水般的向四周涌去。我和中国球迷组织又走散了。
  彩色的夜空下人们在狂欢。巴黎是个完美的城市,这个时候更加炫丽。可这不是我的家,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我感到若有所失。
  究竟是我梦到巴黎,还是巴黎的美梦把我拉到这一切的虚幻之中?
  我漫无目的的行走,一道焰火倏然点燃夜空,在黑暗中熊熊燃烧。那是什么?火光中我看了我曾拼命寻找的证据。
  潺潺的水流缓缓划过我的手指,就是它──许愿之泉。
  "张……"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回头,"露丝!"她对我神秘的眨眨眼,指了指身后。
  他微笑着走来,四周是喧嚣的人群,有人在大声地唱李基. 马丁的《生命的奖杯》。
  怎么办?我不懂意大利语,我还偷过他的身体,也许他带了警察来抓我。而且……而且我头发一定被风吹乱了……
  他走过来。不是意大利语、英语或者中文、法文,他用另一种更为美妙的方式告诉我他是来实现我第三个愿望的。许愿泉没有骗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头发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满天的星星在燃烧,人群在燃烧,法兰西之夜在燃烧。
  是的,我的第三个愿望是──得到皮耶罗的吻。
  后注:本篇文章完成于6月23日凌晨,世界杯小组赛第二轮即将打完(本人因为赶稿放弃了最后一场比赛的直播)。
  如果你能年岁这篇文章,世界杯肯定已经打完了,可我现在绝对无法得知以后的比赛如何,因此郑重声明:本故事纯属杜撰,请勿对号入座。
  原来的构思想把这篇文章结尾写成是我做的一个梦,可法兰西之夜的热情仍在燃烧,我不想背叛它。足球本身就是一种狂飙猛进的浪漫主义,一切出轨的热情和梦想 在法兰西这夜(至少在文章中)实现!
  不再罗嗦了,不是球迷的科幻迷要骂我妄想狂了。
  最后一句:中国队,加油──年世界杯见!
  (完)
  
  本文由作者本人提供,科幻桃花源友情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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