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科幻大王》2000-2001年度“科幻之翼”专栏。对一些幻想（例如能不能实现时间旅行等）展开推理和想象。追溯过去的人类幻想如今是否已经实现，或能不能实现。属于讲座性质，不是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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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与天地永恒
飞腾科幻军团/绿杨
人们历来渴望能够长寿，甚至长生不老。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的共同愿望，各种古老的神话和民间传说也渗透着这一幻想。还魂草、不死鸟、火凤凰等灸脍人口的美丽故事都反映了人们希望逃避死亡的渴望。古今中外的史书里，也不乏古人各种追求长生尝试的记载。
宗教也不例外，不论是佛教、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都充分表露了人们对永恒长生的憧憬。诸多神祗与天地同寿自不待言，连凡人也有望进入天国而获得永生，或者通过轮回投胎而一次次地永存在人间。
天府天国的神明与天地同寿，地上人间的臣民自然也不免怦然心动。特别是那些自命介于人、神之间的帝王天子，长生不老的优先权想来总要比芸芸众生更大一些，故而历代帝王无不竭力追求延年益寿的妙法，以期永驻人间。也许是受到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启示，秦始皇派遣徐福带领300童男童女远渡重洋去寻觅长生不死之药，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个史实。其实秦始皇有点糊涂，如果徐福真个找到了不死药，他不会自己把来吃了，还拿回来奉献给你？吃了之后杀头也不会死，你奈何得了他么？
据说徐福飘流到了今天的日本，反正没带着什么仙药回来。既然连海外仙山也找不到长生不老的灵药，于是皇帝们另辟蹊径，在脚底下的土地上动起了念头--从"与天地同寿"的矿物中来提炼丹药，即使不能白昼飞升至少也求延年益寿。上有所好下有所为，因而炼丹术士的行当就应运而生了。
炼丹原是道教的一种法术，炼丹术士也多半是道士。所谓"丹"，即"丹砂"，是炼丹的主药。炼丹就是把朱砂（化学成分是硫化汞）在神秘而隆重的仪式中放在炼丹炉里用火长时间地烧炼，以"取其天地之精华和灵气"。一直要地炼上七七四十九天或一百天，最后就会凝结出"祛病延年"的丹药。
在《西游记》里，孙悟空偷吃了太上老君炼就的仙丹得以万劫永生。但是丹药并没有给帝王们带来长寿，也没有带来健康，甚至还带来了祸害。因为炼就的丹药含有大量的铅、汞和砷。这些都是对人体毒性很大的重金属。以前人们喜欢用锡壶（锡和铅的混合物）来盛酒，因为铅会引起慢性中毒，现在已经没人用它了。汞俗称水银，体温表里的水银柱就是汞。 在莎士比亚的名剧《哈姆雷特》里，阴谋篡夺王位的皇弟就是在国王支着头打瞌睡时（大人物和凡人一样也会瞌睡的），将水银从他哥哥耳朵里灌进去把他毒死的。我们现在也都懂得不小心咬碎体温表时不能把水银吞下去，不过一般说这没多大危险，因为固态水银是不会被吸收的。至于砷的毒性就更大了，砷就是《水浒》中潘金莲把来给武大郎喝的砒霜。砒霜原本是用来毒老鼠的，古时候中国外国的药店都有砒霜卖。据科学考证，一代英雄皇帝拿破仑阁下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上后，最终是被奸人投放砷剂毒死的。这是最近根据拿破仑仅存的几根头发里分析到很高的含砷量所作出的结论。
我们先辈的帝王们就把长生不老的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丹药上，服用丹药的皇帝不少。甚至我们现在还有不少人信奉古代的"宫廷秘方"，幻想分享皇帝那份益寿延年的特权。常看电视剧的读者都知道有个声名显赫的雍正皇帝，这位"明君"就是因为长期服用丹药中毒死亡的，死时很痛苦，只活了58岁。
除了长寿和长生不老，人们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美妙幻想：返老还童。古人大概和现在一样，年轻时期往往除了健康之外一无所有，他们只顾读书或种田，从不去考虑什么长寿和长生。等到事业小成--读书人挤进了仕途、种地的有了田地，也就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开始感到人生大限为期已是不远，于是返老还童的愿望就油然而生。
以前香港有部科幻电影片，说一个青年人的血液里含有某种"青春素"，输过他的血的老年人都可以回复青春。因此引起了大亨们的垂涎，为了不断取得他的血液，用种种阴谋诡计来控制他。这是一部很精彩的"返老还童"的科幻片。
据说，世界上确实真有老年人"返老还童"之说，这未必完全是假的。但传闻都没有说他究竟活到几岁。其实这些人可能在开始"返老还童"后不久就归天了。这个谜到现在才被破开，现代医学发现确实有个别老人出现白头发重新变黑、掉了的牙再长出来、皱皮的脸颊也变光滑等的所谓"返老还童"现象。但这绝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好事，更不是练功或吃药的神奇效果，而是某些内分泌器官发生了肿瘤的凶兆症状。肿瘤的特征是无限的增大和扩张，因而分泌出较多"青春激素"的造出的假象。
多少年来，人类就这样在盼望长生长寿的曲径上艰难地摸索着，寻求他们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境界，然而终究是一场令人失望的痴迷幻想。
我们常常说"科学幻想"这个词，幻想必须符合科学才有实现的可能性，否则就只是海市蜃楼，是荒唐的妄想。现在，人们把伽利略初次用望远镜窥探月球那一天，作为人类开始认识"科学"的时间和起点。在那之前世界上还没有"科学"这一概念，所以不管如何追求，长生不老只能是一相情愿的空中楼阁。
那么在今天来看，长生是可能的吗？
这要看所谓"长生"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指的是增进健康、促进长寿，那么现代科学和医学已经做到了这一点--现代人的平均寿命已比古人延长了一倍还多。不但寿命延长了，生命的质量也大不相同，比如发明了眼镜，人到80岁还能看书写字，以前50岁就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了。
现代医学能将人的寿命延长到什么程度？人难以活到天然的极限是由于衰老，确切说是老年病造成"过早夭折"的。在不久的将来医学肯定能解决造成老年人死亡的主要疾病--心脏病、脑溢血和癌症等。单就这些，科学家预计人的生命就可以达到120岁。这一天不需要我们等上100年之久。
看来，120岁就是人的寿命极限了。再长就不是惯常所指的延长寿命，而是对极限的突破。不能冲破这一禁锢就没有永生。
然而尽管不是很快就能实现，突破天然寿命极限却是十分可能的。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被作为严肃课题列入科学家的研究中，但一些科学实验的边缘结果却足以让我们抱着希望来探讨一番。
我们先看人可不可能"青春长驻"，永不衰老？这倒不是现在才有的新幻想，但从来没有什么科学的基础。从现在科学的角度看，这种模式仍然不合乎科学的逻辑。"长驻"就是"定格"在一个年龄上永不改变，老的不死亡，小的不长大，即使能够做得到也不成为一个世界。一个10岁的小孩，过了50年还是个10岁小孩，那50年的处世和知识积累没有使他的思维变成老人吗？
"定格"所以违反科学，关键是它否定了"生命意味着新陈代谢"这一客观规律。世界上能够进入"定格"的，只有藏在美国一些冷冻库里等待以后复苏的那些冷冻人。冷冻人的新陈代谢是停止了的，生命自然也是凝固住了的，人们追求的显然不是这样的"青春长驻"。
有个科学幻想故事描写一个人冷冻了50年之后得以复苏，他发现自己还可以再活上几十年，当初的死亡只不过是南柯一梦，大梦醒来又是一轮新的人生。
如果人在每一次患病濒临死亡前都采取冷冻保存措施，若干年后又再次复苏，这样倒确实可以增加这个人总的寿数。科幻小说中的星际航行也有类似的设想，由于路途遥远宇航员必须在飞船上度过一生，甚至一生还到不了。于是把他先冷冻起来，临近航程终点时再加以复苏，这样他可以完成历时几千年的远途太空旅行。
但是不管冷冻多少次或者冻上多少年，这位长寿者终究不可能活过（屡计）120个春秋的天然极限。因为冷冻人复活后必然恢复了新陈代谢，有新陈代谢就有衰老，因而生命也仍然有终点，不可能达到长生。
那么我们来减慢新陈代谢的速度如何？代谢变慢了生命进程也相应变慢，衰老也就推迟到来。在20 世纪60年代，法国一位医学家发明了"人工冬眠"疗法。他给病人注射一种叫冬眠灵的药物，这种药物会制止人体保持恒定体温的能力，"恒温调控"停摆之后将病人浸入冷水里使体温下降。当体温降到32摄氏度时，病人就进入了"冬眠状态"。这时这个人的新陈代谢降低了6%。换句话说，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生命进程速度减慢了6%。如果把体温降得更低，生命就可以延长得更多一些，最终也许可以突破120年的极限。
降低代谢的方法还有很多。然而延缓代谢的措施不能用来延长生命，代谢减慢了人就变得迟钝，象乌龟一样。低于正常的新陈代谢率甚至是一种病态（例如甲状腺功能低下），显然这不是条正确的道路。
停止代谢不行，减慢代谢也不行，加快就更不行--这叫快步走完人生，更加缩短了生命的里程。那么，追求永生就必须要设法回避新陈代谢这个问题了。这也是有办法可想的。
《科幻之翼》过去刊登过一篇叫"拷贝灵魂"的文章，提到把人的"灵魂"复制到计算机里的设想。"灵魂"指的是人的精神和思想。精神、思想和记忆，在本质上都是一系列信息，信息是能够读取和拷贝的。它不涉及新陈代谢问题，保存在计算机里的"灵魂"可以永远存在。如果读者同意，这可算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永生。
近年生物科学的干细胞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又为追求永生提供了一条新的（尽管是遥远的）可能途径。
干细胞是人体一种数量很多而又非常奇特的细胞。我们知道，人体内各种功能不同的细胞构成了不同的器官，肝细胞构成肝脏，心肌细胞构成心脏，皮肤黏膜则是上皮细胞组成的。这么多五花八门的细胞从何而来？其实它们都是从同一种原始形态的老祖宗演变出来的，这个老祖宗就是干细胞。它是人体各种不同类别细胞的"夏娃"。
干细胞也叫做多能干细胞，它是"全能"的。所谓全能，是指它可以按照需要演变成任何一种细胞，人体缺什么它就变成什么。比如在贫血时，"夏娃"们就"自觉地"变成血细胞，然后通过分裂繁衍出更多的子代孙代血液细胞（血球），到了足够数量时贫血就纠正了。由此可见，干细胞能够造出人体任何"零部件"。
研究干细胞的科学家目前的目标倒不是寻求永生。他们是希望能以"夏娃"为种子，在试管里培育出肾脏、心脏等各种"夏娃器官"，以供器官移植之用。众所周知，器官移植技术早已走出了实验室，广泛地使用在临床实际。开展得最多的角膜移植、肾移植等在专家手里可说只是"小菜一碟"。总之除了脑移植外，现在几乎所有器官都可以移植。等到真正普及开展之后，人的器官损伤了、老化了都可以随时换一个新的。就象汽车换轮胎一样方便。从长远看，不断地以新换旧也许可以使人类摆脱疾病甚至衰老，而后者就是永生。
然而哪里来的那么多器官供全世界的人更换呢？器官都是人死后捐献出来的，人们都摆脱了疾病和衰老死亡，谁再有器官能捐献呢？人工造的器官主要是机械的结构，膺品毕竟是膺品，可靠性远不如天然的器官，也没有自行修复的功能。有了"夏娃器官"，器官来源就完全解决了。
"夏娃器官"不但来源无限，它还有一个好处：避免了器官移植之后常常发生的、而且是极为严重的排异反应。别人提供的器官是"外来移民"，移植之后往往会遭到人体强烈的"驱逐出境"反应而被排斥，一旦发生排斥往往就以整个人体死亡告终。为了防止发生排异反应，一般在移植前都要用药物或放射线大大摧毁病人的免疫能力（排异是一种免疫反应），但不一定都能成功。已故的前约旦国王老侯赛因，就是死于骨髓移植后发生的排斥反应的。"夏娃器官"则没有这种风险，"夏娃器官"是用本人自己的干细胞培育出来的，不属于入侵的"异教徒"之列，所以能被机体所接受而不产生"抵抗性"的排斥。
"夏娃器官"会成功问世是毫无疑问的，按目前情况看不需要很多年时间。至于要达到人人能够替自己更换衰老的器官，特别是以此来随时"刷新"自己的身体、突破120年的生命极限，那当然还为时尚早。
另一条更根本的通往长生之路是发展迅速的基因技术。人体基因密码已经接近充分破译，准确而详尽的基因图谱将给人类打开一个完全崭新的人生世界，人体衰老和死亡的秘密也将同时被充分揭示出来。一个人类控制自己生命的时代已投射出第一缕曙光。
科学家现在已经能够运用基因技术来改变植物和动物的生命过程，比如经过基因改造的奶牛，它产的奶中含有我们需要的某种对抗疾病的抗体。改造了基因的农作物可以变得"多子多孙"，也可以自己驱赶对它情有独钟的害虫。基因技术甚至有可能将乌龟的寿数基因（片段）移植到老鼠身上，让它长命百岁。这一切都是改变主管新陈代谢的基因组的结果。
人的基因无疑同样可以改变。当我们弄清楚那些基因是主管自己寿命的时候，人类就会情不自禁地去改写它，把120年这个数字大大地加码乃至无穷。走通了这条路，永生就不再是纯粹 的幻想了。
(完)
本文由作者本人提供，飞腾获独家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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