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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 迪 教 授 的 替 身

              绿杨


  
一 怪人出没

   夜幕降临,波尔登市的嘈杂声渐渐沉寂下来。下了一天的雨也停了,月光从云隙中偷偷洒向下面黑沉沉的街道。王子街的路灯很昏暗,只有洼坑的积水和湿漉漉的鹅卵石映射着微弱的月光。
  王子街是条偏僻的巷道,车马行人都不多。但因栽满了梧桐树和花草,倒也显得颇为幽雅,入夜后年轻的情侣们都喜欢来这里相拥私语或漫步。但现在雨才刚停,街上静悄悄地只有一个年轻姑娘在匆匆走路。她边走边热切地用目光寻找着记忆中的那个一人高的邮筒——约翰上次就是在这儿等她的。
  她在邮筒旁停住脚四顾张望,但一个人影也没有。姑娘有点焦灼了,明明说好了在这里碰头的,男孩子约会怎么可以迟到呢!她看看表,是自己来得早了点儿。果然过不多久,前面黑暗中有个人正朝着这里走来。
  “约翰!”姑娘高兴地小跑着迎上去,那影子却转身一闪,隐入一个门廊的阴影里。“想吓唬我?”姑娘心里暗笑,决心报复一下。她蹑起了脚轻轻走到门廊边,突然“哗”地一声蹦到他跟前,“哈!躲什么?我早看见了!”
  浓重黑暗中的人影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约翰,你怎么了?”情况好象有点不对头,姑娘有点惊慌。这时有辆车从街角拐进来,雪亮的车灯朝他们一扫而过。姑娘霎时看清了那个离她只有尺把远的脸孔。这张脸整个缠满了惨白的绷带,只在眼睛处留了条细缝,发亮的绿色瞳孔直勾勾地和对视着,呼吸的气息还撩到了她的脸上。
  魂飞魄散的姑娘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亮灯的汽车马上停下了。这恰好是辆巡逻的警车,两名警察立即飞奔过来,但那个木乃伊似的影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王子街姑娘遭到神秘怪人袭击的新闻就哄动了整个波尔登市。实际上以前市里就有过几次怪人出没的传闻,但多数市民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而这回是有两名警察在场目睹的,所以几家报纸都在头版上大肆渲染了一翻。一篇题为“少女魔影下死里逃生”的报道写道:“这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神秘事件!从女孩呼救到警察赶来总共只有几秒钟,而这个怪物就连影子也不见了!门廊的大门是关着的,门两边都是很高的砖墙,他竟然在警察的注视之下瞬间遁迹消失!这难道是凡人能做到的吗?尽管我们反对迷信,但和不久前发生的中学生受袭事件联系起来,使我们不能不考虑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报道所说的中学生受袭事件发生在林肯中学。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住在四楼学生宿舍的4名女生都已进入了梦乡。午夜时分,栓着的窗子突然哗啦一声被撞开,碎玻璃四处飞溅,还夹着一声怪叫。黛丝小姐的床紧靠着窗口,她惊醒后发现窗口外面有一张缠着绷带的脸在往里瞧,但一闪就不见了踪影。幸而,这场袭击除了学生们受到点惊吓之外没有其他严重后果,甚至还可以说是一件好事——惊醒过来的学生们打开房门逃跑时,却发现楼梯下面浓烟弥漫,阵阵火苗在往上蹿。原来三楼着火了,如果她们仍然沉浸在睡梦中,很可能会来不及逃离而葬身火海。
  由于四楼那扇窗子周围没有水管之类可以缘攀的东西,谁也猜不透这怪物是怎样爬上去的。总之,怪人的再次出现使得波尔登市笼罩在一片神秘的恐慌之中,不论在酒吧还是咖啡馆里人们议论的总是怪人的传闻。媒体则更是越炒越火爆,纷纷猜测怪人的来龙去脉。然而振振有词、言之有据的说法不下于一百种之多,却没有一种是能让人真正信服的。
  
  
二 “罗迪教授”

  知道这个秘密的,世界上唯有我一个人。
  我叫彼得,今年14岁了,住在郊外的森林里。由于家里很穷,我只念完了小学就帮着父亲干活。我父亲是靠打猎为生的,他晚上总是背着猎枪、带着裘利出去——裘利是只很棒的猎狐犬,到天亮才掮着些山鸡、野兔或狐狸之类回来,交给我拿到集市上去卖。有时我也跟他一同去捕猎。
  半年前的一个傍晚,有个自称戴维森医生的人开车找到我们家里,说:“我在做一项医学研究,需要一头实验用的活猩猩。”
  “现在不是捕猩猩的季节,戴维森医生。”
  “不行。我现在就要,越快越好。”
  他肯出大价钱,我父亲便答应晚上去找找看。我们吃完晚饭准备出门时,却下起了大雨,霹雳打个不停,但我们还是带着裘利摸黑出发了。
  天很黑,雨又越来越大,淋得透湿的我们一直找不到猩猩的踪迹。正当我们打算回家的时候,走在前头的裘利忽然定住了脚一动不动,尖鼻子指向一丛栎树的上方。这是猎狐犬的天性,它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猎物躲藏的地方。但天太黑了,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又不敢贸然瞎摸过去惊动了猎物。等了很久我们仍然无可奈何,这时恰好一个猛烈炸雷震得大地一阵颤抖,同时耀眼的闪光把树林照得通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炸雷,但我还是迅速地扣动了麻醉枪。一只猩猩蹦了一下就在滚滚的雷鸣电闪中跌落下来瘫倒在地上,它在失去知觉之前,睁得大大的眼睛还吃惊地瞪着云端耀眼的电光,仿佛是这个炸雷打中了它似地。这幕情景至今我还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第二天我把它送到戴维森医生家里。医生非常高兴,“小彼得,你愿意留下来帮助我照应这头黑家伙吗?我会付你工资的。”我当然求之不得,马上就答应了,这是我头一回自己挣钱,而且我对戴维森医生怎样做实验充满了好奇心。自此我开始了新的生活,一面照料猩猩一面当戴维森的助手。由于这只猩猩通体黑毛,我们就管它叫大黑衣。
  戴维森医生要做的实验简直令人咋舌。他要把一位天才数学家罗迪教授脑子里的思想转移到大黑衣的大脑里去。罗迪教授毕生在试图破解一个古老的数学难题,但在接近完成时不幸发生了车祸。在弥留之际,戴维森医生用电脑读取了他的思想和记忆,准备将它拷贝到另外一个大脑里,让这个新的头脑来把工作继续下去。
  他解释说:“小伙子,人的记忆实际上和录在磁带里的声音一样,是一种信息。我们能把声音复制到别的磁带上去,必定也可以将记忆复制到另一个头脑里。我的实验如果取得成功,不但可以继续完成罗迪教授的研究,而且今后所有伟大的科学家、艺术家的思想也可以转移到另外的头脑里。这样,他们就等于永远活着一样了。”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如果一次次地这样找替身转移下去,这个人就永远不会死了?”
  戴维森笑道,“人的肉体总是要死亡的。但他的灵魂——也就是记忆,也许可以永生。告诉你,灵魂的永生才是我实验的最终目标。”
  他又指了指实验室里的一台仪器说,“罗迪教授的记忆数据就记录在这里面。现在只要抹掉大黑衣本身的记忆,再把教授的记忆输进去,大黑衣就成为了罗迪教授,继续揭开那个世界数学难题了。”
  数学是我最头痛的一门课,我不明白猩猩怎能思考高深的数学问题。戴维森医生笑了笑,“大黑衣脑子里装进了罗迪的思维记忆,就会象罗迪那样思考问题和使用计算机进行数学运算,这个你以后会看到的。目前你的主要任务是照管好它的饮食和生活,满足它的需要。”
  我慌了,“先生,我怎么知道它想要什么呢?它能讲话吗?如果不会,我该喂它面包和肉呢,还是仍然给它吃果实?”
  “猩猩的喉咙大概讲不出人的语言,但你可以通过计算机和它谈话,了解它想要什么。”戴维森想了想,“大黑衣的脑子虽然接纳了罗迪教授的记忆,但这还不够。它的脑细胞还需要富含蛋白质的人类食物来支持,才能象罗迪教授那样进行高级的思维活动。如果它仍然只吃果实,它的大脑智能可能会重新退化,甚至回到原来的野兽水平上。假如这样,我们的实验就失败了。不过,它接不接受人的食物,我现在还不能肯定。”
  “大黑衣自己的记忆经被抹掉了,怎么还会保持着原来的猩猩饮食习性呢?”
  戴维森沉吟了半天,“希望不是这样,但问题不是那么简单。有些关系到它生存的基本本能我们是无法抹掉的。饿了就要寻求食物,这是改不掉的。饮食习性能不能改变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我至少希望这不致影响到它的思维能力。”
  通过记忆转移,大黑衣变成了“再生”的“罗迪教授”了。我原先以为这一定要动大手术才行,没想到戴维森医生只用了一台计算机,把一套连接电极套在大黑衣头上,两个钟头就完成了记忆转移过程。戴维森医生满意地透了口气,说:“我们不必真正交换他们的大脑,只要更换大黑衣的记忆就行了。就象重录一盘磁带那样,根本不需要动用手术刀。现在,罗迪教授的灵魂已经转移到大黑衣的脑子里了。”
  输入了罗迪教授的思想之后,大黑衣迷糊了好几天。由于原来记忆中的世界不存在了,对他来说我们和周围的一切都完全是陌生的。当神志逐渐变清晰之后,他对什么都感到迷惑和戒备,甚至抱有敌意。但过不久它就适应了新的世界,人类的习性和灵光也开始显露出来了。他不再要我们督促指点,每天早上自己起来穿上衣服去洗脸刷牙,没事时就到院子里转转,但更多的是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沉思着什么。我想,罗迪教授原来大概也是喜欢沉思的。
  总之大黑衣已完全象一个人的样子,甚至象个学者了。当然,他的长相外貌没有丝毫的改变:额头很低,两只眼睛挤得很近,塌鼻子上安着两个朝天的大鼻孔。还有那爪子和一身的黑毛。一句话,完全还是猩猩的模样。我想,罗迪教授如果还活着一定不高兴。但这没有法子,也没有改变的必要——我们从来没有打算让它去当时装模特。
  唯一的麻烦是他仍然只肯吃瓜果之类的食物,对我们的食物则碰也不肯碰。我一直设法纠正它,但始终没有效果。
  过了两个月,大黑衣开始继续罗迪教授未竟的工作了。他整天翻阅着大部头的数学论著,或者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盯着屏幕良久地进行思索。我当然看不懂那一串串的数字和符号,但戴维森医生说那是高等数学,大黑衣已经在罗迪教授中断的地方开始继续下去。看来这个实验很有可能成功,我们都十分高兴,准备等它成功之后就向全世界公布这个奇迹。
  “罗迪教授”一直埋头于工作,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过了一段时间,慢慢地我察觉到他似乎有点变了,变得有点心神不定,时常停下来楞着发呆。而他本来是每天都精力充沛地工作十多个小时的。他一定是太疲倦了,我知道数学这东西很叫人头痛。
  一天傍晚,他中断了工作在电脑上打出一行字:“我想到街上去散散步。”
  这会使他恢复精力,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去吧,教授先生。你太累了,应该轻松一下。”
  “罗迪教授”已经出去散步过多次,没什么可担心的。每次出去都是在晚上人少的时候,但为了防止他那副尊容吓着了人,我仍然用绷带替他把脸缠得严严实实,帽沿压到了眉梢,再戴上手套披件大衣。这样只要不到灯光亮的地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回他约莫晃悠了两个钟头,回来时也没说什么。但第二天我们看了报纸才知道,他在王子街差点吓死了一个姑娘。“罗迪教授”向戴维森解释说:“这不是我的过错。我已经躲进了暗处,想等她走过去。她认错了人,追到我跟前来了。”
  幸好风波很快就平息了。但过了不久他又惹了更大的麻烦:他爬到林肯中学四层楼上打碎了人家的玻璃窗。这一回象捣了蚂蚁窝似的,把全市的人都哄动了。据说警长已经下令,如果发现怪人出现巡警可以率先开枪。戴维森医生对这件事很生气,责备他说:“你现在是个体面的教授,不是扒在树枝上荡秋千的猩猩了,怎能干这种无聊的事?那是女学生宿舍嘛!”
  “罗迪教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楼下着火了。我老远就闻到烟味,她们还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这才发现他的嗅觉远较常人灵敏得多。那不是罗迪教授的嗅觉,而是大黑衣的——“罗迪教授”依然保留着猩猩的天赋功能!戴维森医生很是不安,他对我说:“彼得,我不知道这位教授头脑里还留下了哪些大黑衣的痕迹。这决不是唯一没能被抹掉的原始本能,拒绝人类食品显然也是遗留的兽类本能之一。”
  “你当初没有把它的记忆完全抹干净,先生。但如果这有什么要紧的话,我们重头再来一遍好了。”
  他忧虑地摇了摇头,“重新来一遍也没有用。有些生存的基本功能,如哺育后代的母爱天性、逃避危险的求生本能等等,都是它生存和繁衍种族所不可缺少的。因此也是无法抹除的。比如强行抹掉它逃避危险的本能,它就不能生存下去。我担心的是,如果他头脑里留下了严重的野性记忆,我们的实验也许会完全失败,甚至酿成意想不到的灾祸。”
  后来的事态发展表明,戴维森医生不幸而言中了。
  果然,我们渐渐地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主要是“罗迪教授”开始变得常常心不在焉,越来越不耐烦坐在电脑前工作,吵着不愿意老是呆在屋子里。有一天,他咆哮着叫道:“这简直是动物园的笼子!让我出去!”但自惹起市民恐慌之后,医生就吩咐过不准再让他上街。我只好带他到院子里去走走,而且小心翼翼一步不离地跟着他。这下我察觉到“罗迪教授”完全变了个样子,本来已经消失了的猩猩本相又开始重新流露出来。他走路佝弯着腰,两只长胳臂摇摇摆摆地前后晃荡,不时还扒到地上帮一把。有时还跳起来吊在树上荡几下子秋千,再抓只甲虫放在嘴里咬嚼。然后,又从这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上……。
  这不是个好兆头!我赶快把他哄回到三楼的工作室里,然后跑去报告了戴维森医生。他脸色倏地发白了,紧张而沮丧地望着我,眼神里透出一丝担忧和恐惧。他说:“你知道,彼得,行为是意识的结果。这些幼稚举止显然是猩猩的,真正的罗迪教授决不会这样。看来在他的脑子里,罗迪记忆在逐渐淡化消退,而大黑衣的记忆则在重新冒出来。走,我们去看看现在还能不能挽救。”
  我起先以为“罗迪教授“只是疲劳了,没料到问题竟这样严重。“原本一直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的呢?”
  “可能是我曾经考虑过的,缺乏人类必须的蛋白质饮食,人类的思维就不可能维持下去。”他一面走一面继续说,“但更可能的是我一开头就犯了个根本性的错误,猩猩终究是猩猩,大脑进化比人类短了400万年。人类的力量是渺小的,无法改变大自然的严酷法则和规律。”
  我们来到他的房间里时,他正在烦躁地捶着桌子。书本、电话和沙发垫都扔在了地板上,纸张、文件撒得到处都是。小药柜也弄倒了,药片都给抖了出来,装碘酒和酒精的瓶子也摔碎了,连空气里也有股酒精味。
  我们刚一进门 ,他就抓起一本沉重的大书向我们砸过来,喉咙里还发出愤怒的呜呜声。
  “干什么?住手!”我猛地一把将他推向沙发,“给我坐下!”他犟了一会便不再挣扎,戴维森医生赶紧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戴维森注视了他一会,对我说:“将电脑搬到他面前,我来测试一下他的神智。”
  我照办了。医生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听着,好好地回答我的话——你是谁?”
  他恍恍忽忽地左右环顾,并不回答。医生又重复问了一遍,他才勉强地抖嗦着手指去揿按键。
  “我不知道。”
  “想一想!”
  他愣了半天,好象整理纷乱的思绪。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这是大黑衣。”
   “不对!你是罗迪教授!明白吗?你不是大黑衣,是罗迪教授!”医生用权威的语气大声说。然后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轻声对我说,“坏了,彼得。他的记忆的确退回去了。”
   “罗迪教授?他是谁?”这个替身忘了自己的身份,显得有点迷惘,
  “罗迪教授就是你。”医生用指头点点他的胸口。“记得吗?你以前才是住在森林里的大黑衣。来到我这儿之后……“
  “森林里的大黑衣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啊,是这位彼得先生把你送来的。”医生把我推到他的面前。
  大黑衣望着我的脸,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仿佛眼前又浮现出被我们追捕的一幕。“晚上……可怕的雷……彼得先生和狗,大黑衣……”
  “是的,是的。”戴维森医生止住他,不想让他回忆那些令他恐惧的历史。“那都过去了,不管它。来这里之后,你就成为罗迪教授了。你现在是罗迪教授,大黑衣不存在了。”
  他好象若有所悟,“我是罗迪教授,不是大黑衣。”
  “对了!”戴维森松了口气,看来还有希望挽救过来。于是他继续提醒他作为罗迪教授这个角色的一些记忆。“你一辈子都在研究一个数学难题,而且快要破解了。”
  他眯缝着眼睛思索着,记忆流慢慢在恢复。半响,他在屏幕上打出了一个公式,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们。那是求证负质量虚数的公式。
  “好极了!”戴维森医生非常高兴。大黑衣的大脑显然重新被罗迪教授的思维所控制,危机已经消除了。“你现在论证到那一步了?方程都列出来了吗?”
  “快完成了,你们准备好祝贺的香槟酒吧。现在我已经运算到……”他的手指忽然停住,侧着头全神贯注地在倾听着什么。
  “说下去,罗迪教授。”我轻轻捣了他一下。
  他有点心不在焉,打出一行字:“下雨了。”
  我们看看窗外,是下雨了,雨珠打在树叶上滴滴答答地响。戴维森不管这个,又问:“罗迪教授,你运算到那一步了?”
  “还打雷。”“罗迪教授”毫不理会医生的话,只竖起耳朵倾听着隐隐的雷声。雨越来越大了,我发现大黑衣的眼里显出了恐惧的光芒,同时缩起了身子紧张地左顾右盼,仿佛又重新变成了一头戒备着敌人攻击的猩猩。我害怕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在问你话呢!”戴维森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还在催促着,显然有点焦躁了。
  这时猛地一个耀眼的闪光照得屋子里通亮,紧接着一个猛烈的炸雷轰隆隆地在头顶上炸开,电灯嗖地熄灭了。我赶紧点起一枝蜡烛,但窗外不住闪烁的电光弄得我们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到雷声、雨声哗哗地响。正在慌乱之际,“罗迪教授”忽然象看到或记起什么可怕情景似地一跃而起,座椅滚得老远。他惊恐地满屋子乱蹦乱跳,家具乒乒乓乓接连倒了下来。最后,他缩到了墙角里,挑战地高举着两条长胳臂,对我们龇牙咧嘴地晃动着脑袋,同时不住发出威胁的嚎叫。
  温文尔雅的“罗迪教授”再也不复存在,站在我们面前的已是活脱脱的大黑衣!
  “你干什么?大黑衣!”我放开喉咙大声喝斥。这根本不管用,大黑衣狂暴地掀翻了桌子,砸碎了椅子,又举起电脑向我摔过来。戴维森惊呆了,“怎么回事?他疯了吗?”
  这时侯我明白了,是大雷雨!尽管大黑衣的大脑已经被罗迪教授的记忆所覆盖,使它由一头野兽变成一名博学的教授。但它半年前在大雷雨中被我们追捕的恐怖图景,依然深深地烙在了头脑的深处并逃避了戴维森的抹除。就象一滴催化剂可以触发一系列还原反应一样,这场大雷雨又把潜伏着的猎杀恐惧重新激发了出来。求生本能的原始力量是如此之强大,一下就冲垮了我们覆盖上去的那个别人的灵魂。在它的眼里,我们也还原成了企图围捕他的敌人。防卫本能告诉它,它必须逃亡,它必须战斗!
  对于一头力图摆脱危险的猩猩,语言诱导不再会有任何作用,惟有使用武力才能制服它。我赶紧先把门锁上防止它逃跑,戴维森医生一时间找不到棍棒之类可以威吓它的东西,便在地上拾起一叠报纸,卷成一卷在蜡烛上燃着了——他知道,野兽最害怕的东西是火。
  戴维森举着火把,一步一步逼近大黑衣试图迫它就范,同时吩咐我快找绳子。我们都忘记了困兽犹斗这句格言,大黑衣在墙角里没有退路,便猛地扑向医生拼命撕咬捶打。医生措手不及仰头一跤倒下,报纸也扔了一地。大黑衣觑着这个空隙,闪电般从窗子爬出去不见了。我手里正好拿着绳索,慌忙拴在窗扣上迅速向下面人行道滑去。由于打猎,滑绳子是我的拿手好戏了,但还是远不及大黑衣爬墙的身手那么敏捷。在街上黑暗的雨幕中,我看见它佝偻着身体一起一伏地向前拼命奔跑。它四肢并用、连跑带跳,我怎么也追不上它。我追了好几条街,吃惊的行人慌张地四处奔跑。有的人起劲地喊着:动物园的猩猩跑出来了!也有些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跟在我后面一起追。总之这回可真的砸锅了!
  后来我实在跑不动了,和它拉开了足有100米远,眼睁睁地看着它一面绝望地嚎叫着,一头冲进了一家购物中心。里面的顾客们马上尖叫着跌跌撞撞跑出来,而吹着警哨的警察则一窝蜂冲进去。随后,我听见了枪声,连续响了有七、八下。
  我气吁吁地站着,一切都完了。
  凄厉的警笛声由远而近,掠过我身边又疾驰而去——这不是警车,是消防队!我马上想起了那些点着火的报纸——还有淌了一地的酒精!特别是——门锁上了!而钥匙还挂在我裤腰上!
  我的天!戴维森医生给关在里面!几乎吓昏了的我,全身都浸透了冷汗。我又赶快往回飞奔,跑得心脏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在离医生住所还有段路的地方我就站住了,在围观的人缝中我清楚地看见了扒在地上的医生,身体周围有一大摊血。从三楼窗口挂下来的那根绳子掉在了他的身边。而窗口里,熊熊的大火和浓烟正在往外冒出来。
  这里没有我的事了,再说我也没法回答必然的警察询问。我转过身,慢慢地向郊外的森林走去。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猎人。但我不愿意再捕猩猩了,虽然我并没有什么需要自责的过错。
  如果说谁有过错的话,那就是我仍然十分尊敬的戴维森医生。他精湛的技术毕竟无法使一个人的灵魂跨越时空。人类的寿命终究只有一次,自然律不允许有灵魂的永生。
  我仍然十分尊敬戴维森医生,他是个最勇敢的探索先行者。而探索真理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错了的还是我,戴维森之后一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戴维森。只要有盗火者,人类就不会永远处在黑暗之中。
  但愿如此。
  (完)

  
  本文由作者本人提供,科幻桃花源友情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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