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 桑 的 影 子
绿杨
空间站里。
鲁文基教授耐心地调节着激光分析仪，研究一块从太空中捕获的小流星碎片。他的助手梅丽慌张地跑进来："教授，刚才接到个无线电传，我叔叔出了潜水事故，住在医院里。我得回去看看。"
鲁文基头也没抬，"既然没死，看什么？你又不是医生！"
梅丽知道，自己离开几天工作倒没问题，教授是怕要自己做饭。便故意道："我只请七天假，这几天没什么紧要工作。做饭嘛，你老人家是行家，去年你做的法国大菜比餐馆买的还好吃。"
"你还记得？"老教授有点意外，"那回牛排做老了点，咬不动。不过你们年轻人牙好，老一点更好吃。"
"正是，正是。那么我走了，你多做点好吃的。"
教授叹了口气，"你花样真多，准时回来！"
梅丽走后，教授硬着头皮啃了几天饼干和罐头，往后不得不亲自掌橱了。但头一餐就出师不利，他按《法国名菜谱》的说明做只奶油大龙虾，忙中找不到眼镜，便带看带猜地照章配了佐料塞进了微波炉。烘好之后拿出来才发现盘子里没有龙虾，却有一副糊满了奶油的眼镜。老头子就这样混了几天，直到梅丽回来才如释重负。
但是犯愁的事又来了：梅丽把她叔叔也带到空间站来了。鲁文基最怕的是和人应酬，于是恼火地冲她说："这里是空间站，还是疗养院呀？"
梅丽笑道："我叔叔已经痊愈了，不用疗养。他是专程来拜访你的--有件神秘事件想请你琢磨琢磨，我知道你喜欢研究难解的谜团。"
教授指指外面空间，"你真会招事，太空中未解之谜多着哩。我哪有时间管地球上的芝麻绿豆小事！"
"芝麻绿豆我会带他来找你？这件事确实奇怪，好几位著名学者都琢磨不透，搁下来了。" 梅丽接着撒了个慌："他们都说除了请你出马，谁也别想揭开这个谜底！"
老头儿脸红了起来，"那也不一定。但这么说来，大概真有一点难度？"
梅老先生接上来说："你听一听就知道了。我在长江三峡电力总局当潜水员，前些时总局要在4号电站旁边的水面上建一座电缆塔，我和4 名潜水员下到水底去调查江底的地质构造情况。你知道，这一片水域在上个世纪时是农田和城市，叫做瞿塘峡。电缆塔就选定建在以前的白帝城西头的一座小山上。那里原来都是这样的小岩石山，三国时期东吴名将陆逊就曾在这里火烧连营七百里，大败刘备的兵马，是个著名的古战场。现在这一带全淹没在江底下，成为水库的一部分了。"
教授听得不耐烦了，"管它火烧连营七百里八百里，我是搞自然科学的，从来不看打来打去的《水浒》。"
"是《三国演义》--水底下很暗，我们依靠头灯照明采集岩石样本。我用激光枪在岩壁上打下一些碎块。正打着，昏暗的江底忽然变得亮了起来，水就像阳光下的浓雾般在我们周围翻腾着。接着浓雾中突然冲出一队骑兵，穿着明晃晃的铠甲、挥着大刀长矛，浩浩荡荡朝我冲杀过来。骑兵从我身前身后疾驰而过，扑向前头一支摆开阵势迎战的敌军。瞬间两军短兵相接，刀光斧影、喊杀连天，旌旗挥舞、尘土飞扬。我戴着头盔都听得战鼓和马蹄的声音，令人心惊胆裂。我还看见迎战人马中有支旗幡，写着'吴大都督镇西将军陆'九个大字。厮杀一阵后，迎战人马乱了阵脚，被杀得人仰马翻落荒而逃。不久，浓雾和人马都像被风吹散似的忽然消失了。江底一切恢复了原样。我们清醒过来，魂不附体地急忙向上浮去。我上升得太快，产生了减压症，在医院里躺了几天。"
"幻觉。潜水员疲劳时产生的幻觉。"
"绝对不是幻觉。我们4个人都看到的，丝毫不差，怎么会是幻觉呢？"
"4个人都看到一样的幻景？这就有点奇怪了。"
"可不是？根据地方志记载，康熙16年这个景象也出现过一次。据说这些山头就是诸葛亮设置八卦阵的地方，潜伏着10万虚兵，是专门等着陆逊兵马前来的。在这一仗里战死的军士阴魂不散、不甘失败，不时东山再起，一决雌雄。"
"别说废话！我们是研究科学问题。"鲁文基踱来踱去沉思良久，"你取样的岩壁在水里泡了多年，想必碎裂崩解了，或者沾满了水草泥土，长满了青苔的了？"
"一点也不，瞿塘峡地段水流湍急，岩石冲刷得光光滑滑的。"
"那就对了。"教授一挥手，"我明白啦，这回就研究到这里为止。谢谢你们给我带来一次舒展大脑的机会。"
梅丽诧异地，"怎么，你已经猜出谜底来了？"
"怎么是猜的呢？"教授有点不悦，"科学思维应该称为分析推理。"
"哦，你把推理的结果讲给我听听。"
教授大摇其头，"推理毕竟是推理，未经验证岂能轻率作为定论？"
"验证？你肯到现场去验证吗？旅行一次对你的健康倒是有好处的。"
"别花言巧语地想牵着我鼻子走， 你才回来又想走了？我在流星分析未完成之前，是绝不会离开空间站的。"
梅老头问："这要怎么个验证法呢？"
"那倒也简单，看一看水下的地形，调查一下岩壁的矿物成分，"
"地形图我带来了。"梅老头把图摊开，"这一座是我们要建铁塔的岩山，周围比较开阔。附近还有几座岩山，像屏风似的围着它。"
教授比画半晌，后突然叫了起来："梅丽，准备行装。我们立即出发！"
梅丽吃了一惊，"去三峡？现在就走？"
"还能到哪里？我要采块岩石标本。"
梅老头掏出一把用纸包着的小石子。"我把我们那天采的石样带了几颗来了，有用吗？"
"不错呀，你倒有点科学头脑。"教授接过来看了看，石子黑褐色，有些紫红色的班点。"梅丽，不走了！把激光分析仪拿来分析一下化学成分。那些流星标本？扔掉！梅老，你会做菜吗？"
梅老头子有点莫名其妙，"做菜？我只会煮烂糊。"
"可惜！"教授沮丧地，"不然你退休后来我这里当个助手多好，梅丽现在越来越懒了！"
梅丽将石样放进分析仪。教授紧盯着，"小心点，激光功率要调到最小，别让标本气化了。要对准那紫红斑点。"
梅丽调整妥当后，教授对他们说："注意看，古战场的大厮杀要重新显现了。好，开始！"
激光束射向岩片的紫红班，屏幕上显示出岩石成分的光谱，是重铬酸盐。紧接着噗的一声，房间里顿时像充满了烟雾，波涛似地晃动了片刻渐渐平定下来。教授得意地："诸葛亮的神兵马上要出现了！"
烟雾中逐渐显出一个模糊的侧身人影，似乎屈膝坐在一条河边凝神沉思，两腿间夹着一支长茅，上端倚在肩上。影子逐渐变清晰，这个人就坐在他们身边只有一米距离的地方，几乎伸手就可以摸他一下。这人形象丑陋，额头很低，眉骨隆起，眼窝深陷，鼻塌嘴尖。一头长发披在裸露的身上，腰间围着块兽皮，体格却十分强壮。阳光在他身后透过树稍照过来，在他古铜色的轮廓上描上了一条金边。
"原始人类。比诸葛亮的年代早了好多万年。"教授喃喃自语，"那时候的长江还是一片原野。"
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梅丽忽地失笑道："诸葛亮的神兵！"
"笑什么！"教授呵斥道。"这片岩石记录下多少远古的影子啊！重铬酸盐是种极好的全息摄影感光版，考古学家将找到大量的新研究材料了。"
梅丽问："全息摄影要用激光投照才能记录下影像，古人哪有这样的技术呢？"
"这是大自然的杰作啊。全息摄影需要激光或平行光束，以及一个适合位置的反射面就行了。自然现象中产生激光或平行光的机会是很多的，科学界早就发现北极光中有时出现激光的闪射。这座岩石记录版周围的另外几个山壁位置很适合，恰好成了光束的反射面。这些因素凑在一起，那古战场在漫长岁月中被摄影了几次是不足为奇的。我相信，这块石头上还有许多让我们大开眼界的景象哩！"
"你这是在实验室里让影像重现的，"梅老还没完全醒悟，"可是我在水底怎么……"
"你不也在用激光枪进行扫描吗？亏得这样，不然还发现不了这座宝藏哩！"
"这么说，世界上别的地方也会有这样的……"
"那还用说！但这是考古学家的事了，和我没关系……哎呀！太空中的大小石子不也可能有这样的历史记录的吗？也许比地球上机会还多呢！"
"好了，我都饿了。该给你们做饭去了，吃完再谈罢。" 梅丽瞟了眼扔在墙角的饼干包装纸，"今天你该吃顿像样点的饭了，教授。"
"你这是什么意思？"教授怀疑起来，"我哪天没饭吃？"
"没什么意思，庆功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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