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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理 石 雕 像

              绿杨


梦 魇
1

  
  除了那张铺着白垫单的小床以及白瓷砖铺的地板和墙壁外,这里根本不象个特殊治疗的手术室。狭小的空间里丝毫没有酒精的气味,也没有无影灯、氧气瓶或排放着刀剪的玻璃柜,甚至没有穿戴得象外星人般的医生护士。不同寻常的是墙上有个镶嵌着玻璃的舷窗。偷透过舷窗,可以望见隔壁房间里排开着大大小小的仪器和电脑,电缆到处拖着——这才是手术医生操作的地方。
  雷蒙德先生躺在床上,有点不安而又纳闷地望着舷窗那头正在忙碌的医生。想不通他隔着一堵墙壁怎么能远距离地修补自己大脑的思维。
  一位护士进来,把一块绝缘毯子从头到脚将他盖上,只在左耳朵上方留出杯口大的一块空隙。
  负责替雷蒙德治疗的是上了点年纪的医学博士黎孟涛。他正小心翼翼地将高频发射头对准绝缘毯上的空隙,又再次核对了发射功率,然后按下了按钮。
  发射线圈轻微地咝咝响着,不时并出兰色的火花。5分钟,10分钟……。
  在华盛顿纪念医院,医生们总是在上午治疗住院的病人,所以是最忙的时候,黎孟涛博士自然也不例外。他正急于处理完雷蒙德先生,在10点半到预约诊室去接待一个患者。平时他不在上午预约病人,这次是例外——昨晚在电话里听得出来她非常忧郁,可能有自杀的倾向。
  雷蒙德是个股票经纪人,一年前患过一次轻微的脑炎后,在战场般的惊心动魄股票交易中,常常会突然发生离奇的幻觉,使他造成判断错误,由此遭到了不少损失。雷蒙德辗转求医没有效果,最后来到了纪念医院。医院里几位精神病专家都否定了这是精神分裂症,但对发作性幻觉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于是病人转到了黎孟涛手里。黎孟涛经过一个月反复检查,终于为他查明了病因的真相。原来雷蒙德患脑炎时,病毒的一段残存DNA 嵌合进他大脑的海马回记忆中心的细胞里。“鼹鼠”的介入改变了脑细胞的DNA编码,思维过程因而发生紊乱,幻觉也由此而生。这和电脑病毒造成内存错码或者死机的情况很相似,但是对于人的大脑,没有“杀毒软件”可以使用。
  真相已经大白,但治疗却很困难,没有办法除掉海马回里的间谍DNA。
  博士决心采用异乎寻常的、也是有点冒险的方法来挽救他的病人。他先从雷蒙德的皮肤细胞里取得一份正常的DNA蓝本,分析出它的编码并储入电脑。然后用一束定向微波扫描他的海马回,抹掉海马回里所有的包括错码组合在内的基因序列,再将电脑里的正常DNA 编码用波束重新拷贝到海马回中。雷蒙德进行了三次治疗,这是第四次,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好了。雷蒙德先生,这个疗程已经结束。过几天我再替你扫描一下脑电波,如果正常,你就恢复健康了。”黎孟涛博士感到很满意,利用数字技术治疗精神紊乱是他别出心裁的尝试,看来很有效果。
  雷蒙德坐起来摸了摸额头,高兴地笑道:“我的思维和命运竟然掌握在远处的一块芯片之中,并且受到它的遥控,简直不可思议!”
  黎孟涛也微微一笑,开玩笑道:“这块芯片确实记录下你的灵魂,管理着你的思维、感觉、乃至你的呼吸和心跳。实际上它是你肉体之外的另一个化身。从今天起,世界上存在着两个雷蒙德先生了。”
  雷蒙德开怀大笑。“我说不清,究竟是它、还是我是真正的雷蒙德?我得分一半财产给他吗?”
  黎孟涛不禁莞尔,幽默地:“得提防着你的财产哪,雷蒙得先生。芯片在我手里就等于我把你捏在了手心里,要怎么摆布你就怎么摆布了。”他看看表,“对不起,我得走了,有个预约病人在等我。”
  黎孟涛博士行医20多年了,已经50岁出头。他除了医术精湛之外,还曾经攻读过生物学、物理学等多个学位,因此善于运用医学常规以外的手段解决病人的难题,故而理所当然地成了华盛顿纪念医院的主要台柱之一。此外,他还是北美神秘事件俱乐部的成员,这使他在研究一些怪异病例时可以得到经费上的帮助,医院通常是不肯为常规以外的研究支付费用的。
  预约的病人早已来了,由黎孟涛个人雇佣的助理医生林安琪先接待着。林安琪是大学毕业不久的姑娘,跟他工作了一年多。除了医务工作,还照管着博士的生活和家务。博士埋头于工作,她来之前冰箱里多半是空的,洗衣机却老是满的,还不止一次接到过法庭欠交电费的传票。姑娘一来,一切都很快井井有条,黎孟涛省却了不少精力和心思。因此博士干脆把所有的琐事都交给她作主,这样有时究竟谁算老板谁算伙计,他们自己也常常闹不清楚。
  预约病人是位高挑的苗条女郎。姣好的娃娃脸,褐色的眼睛和一头浓密的金发十分迷人,但孩子般的天真神色却显得十分焦虑沮丧。林安琪查看电脑记录,黛意斯?泰莱小姐24岁。林安琪十分诧异,重新端详了她一番。心想:这姑娘有24岁了?看上去分明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象个未曾完全成熟的初中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保养得这样好的?有机会要问问她用的什么化妆品。
  电脑病历显示,黛意斯所有的实验室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这是个很棘手的病例,既没有躯体疾病的表现也没有精神异常的证据。她的症状象癫痫似的反复突然发作,发时症状很凶险,却又始终查不到病因。黎孟涛为她诊治过不少次了,也觉得束手无策,看来在这个病例上他可能会栽上一个跟斗。
  林安琪问:“黛意斯?泰莱小姐,服药之后你的病还发作吗?”
  黛意斯眼眶盈满泪水,“昨天夜里又发作了一次。我很担心,总有一次我会回不过来而突然死去的。”
  “不会的,黛意斯。神经症虽然痛苦,但不会致命。”
  “不!我想我是被幽灵缠住了!我觉得它总是伺伏在我的身边,在晚上袭击我。每天上床时我都很害怕,有时一直坐着到天亮不敢睡觉。”
  黎孟涛来了。林安琪瞟了他一眼,今天黎孟涛装扮整齐,戴着金边眼镜,衣着挺刮,颌下一寸长的胡子剪得平平地一丝不乱,象个医学博士的样子。这都是林安琪早上督促他整理的。博士对于外表常常心不在焉,但仪表对于取得病人信任是很必要的。
  林安琪将黛意斯的打印病历交给他,“黎博士,黛意斯小姐的病仍然发作,。”
  黎孟涛看了记录。其实这些他都完全知道,而且反复推敲过多少次了。这个姑娘确实不存在躯体性的疾病,但也不象是心理因素引起的,他决心撇开这些另外寻找更隐秘的原因。 “黛意斯,你把发作的情况再讲一下。”
  女郎深深叹了口气,回忆着。“第一次发作是在半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已经睡着了。那时我的心境很好,睡得很安宁。在似梦非梦中,我的心脏突然受到猛然的沉重一击,打得我立即透不过气来。就象一把锤子狠很打在我的心上,隔上好几秒钟它才又恢复了跳动,我才全身冷汗地清醒过来。我想刚才我一定死过去了。往后我的心脏还要痛上好几天。后来,这种可怕情景又发生过好几次,每次我都象跨进了死亡之门又活了过来。最近一个月发作得频繁了,几天就要发一次。”
  “都发生在夜里,你肯定不是做噩梦么?”
  “不!不但夜里,有时白天也发。没有什么原因,突然说来就来了!有一次我在开车,差点出车祸。我已经写下了遗嘱,交给了我的律师。”
  “没有那么严重,黛意斯。”黎孟涛安慰她 。
  “即使不会致命,我也不愿意这样生活下去了。现在我不敢开车,不敢参加聚会,甚至不敢到超市去买东西,就怕突然发作。在广庭大众之下,那太难看了。”
  “不。你必须正常地工作和生活,黛意斯,不然你会精神崩溃的。我一定想办法帮助你。”
  “那么,我再试一试看。”
  “你要向我保证不伤害你自己。”黎孟涛坚定地鼓励姑娘。
  黛意斯犹豫着,“上帝保佑我吧。”
  黎孟涛重新转入正题,“黛意斯,每次发作,你的感觉是一样的吗?”
  “不,有时不是心脏。是好象有人突然猛抽我的耳刮子,几乎连唰的一声都能听见。黎孟涛博士,我相信有个幽灵象影子一样追逐在我的后面,不分日夜随时向我伸出魔掌。我确实感觉到这个幽灵的存在,我甚至于能看见它!”
  “它在哪里,黛意斯?”
  “在我的灵魂中!这个幽灵和我是一模一样的,但它不是我自己,是另外一个我!”
  黎孟涛感到问题的严重,姑娘的精神状态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他回忆起一个年纪和黛意斯差不多的姑娘。这个姑娘小时候遭到过性袭击,那时房间里正在播放一首乐曲,乐音和她的哭喊呼救混杂在一起。以后每逢听到这首乐曲,甚至于电台播放乐曲的无线电波也会引起她的休克发作。最后终于不堪忍受而自杀。 黎孟涛沉吟了一会,黛意斯多次提到了幽灵,那么侵入她潜意识的幽灵究竟是什么?什么是另外一个我?不把它挖掘出来,就无法帮黛意斯消除它。
  黎孟涛主意已定,向林安琪做了个准备的手势。“黛意斯,你患的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我要替你做一次催眠术,在潜意识里找一找发作的诱因。”
  催眠室是个色调温暖、光线暗淡而陈设简单的小房间,放着几把沙发和一张小桌子。
  林安琪端来了放着注射器的盘子,让黛意斯舒适地靠在沙发上。低声问,“博士,用点贲妥撒?”
  黎孟涛点头,“少一点,用四份之一剂量。”
  “我给你注射一点药物。”林安琪将注射器刺进姑娘的血管,很缓慢地注入药物。“黛意斯,现在你开始数数,一、二、三……这样数。”
  姑娘依照吩咐数起来,但很快就慢下来了,数到16就不做声了。这时她双目微合,呼吸深长而缓慢。林安琪坐在她旁边,吐词清晰而温和有力地说:“听着我说话,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也不去想。现在,你开始要入睡了。你很疲倦,你的肢体完全松弛了,你的眼皮很沉重……”
  姑娘很平静,感官渐渐迟钝收缩,意识之门只剩下一条狭缝。
  林安琪低沉的声音:“被衾很温暖、很柔软,睡吧……你的眼睛已经合拢……,你快睡着了……你只听见我的声音,别的都消失了。”
  黛意斯感觉慢慢消失,神志开始朦胧,耳朵里只能听到林安琪仿佛在远处飘来的声音。除了这个具有权威性的声音,世界上别的都已经不再存在。林安琪的声音说:“现在,你的意识已经关闭,完全服从我的吩咐,无条件地接受我的指示。你的潜意识心扉完全打开了,你不再压抑心底的烦恼和痛苦,让它都倾泻出来吧。”
  黛意斯没有表情,安详地纹丝不动,进入了开启潜意识大门的朦胧状态,准备接受任何指示。
  黎孟涛肯定地点了下头,拿起纸笔准备记录。林安琪开始询问了:“你的心灵受过创伤吗?”
  “我父亲死时我只有2岁,没有印象了。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很悲伤,那时侯我15岁。现在时隔那么多年,我不再感到痛苦了。不,我的心没有受到过伤害。”
  “你母亲逝世时你还未成年,生活受到过挫折么?”
  “没有,有个好心的长者发现和照顾了我。他原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在我危难的时候伸出了援助之手。”
  “他是谁?”
  “威廉斯先生,著名的艺术家。他年轻的时候是个电子工程师,也是个原子物理学家,曾在意大利生活过几年,象意大利人那样酷爱艺术。由此辞去了工程师的职务专心从事心爱的油画和雕塑,最终真的成为一个有成就的专业艺术家。”
  林安琪换了个话题,“你在艺术学院当人体模特,这个职业你称心吗?”
  “我喜欢人体模特这个工作。我的身体很美,艺术学院所有教授和学生都这样说。”
  “在画家和学生面前裸露身体,你感到不安吗?想改换工作吗?”
  “不。人体是一种最高尚的自然美,它值得骄傲,而不是羞耻。”
  “你缺钱用吗?你的穿着开支很大,大概你的工资是不够的。”
  “我不缺钱。威廉斯先生送给我一所房子,一间可爱的小屋,以及我需要的一切。”
  “他为什么对你这样好?”
  “他很有钱,也很爱我。”
   林安琪转入了她这个年龄最敏感的话题,“你的爱情幸福吗?”
  “我爱过几个人,都分手了。没有什么纠葛。”
  “你曾经特别爱过谁呢?”
  “鲍勃?爱林普,也曾经是威廉斯的模特,现在是海滩的救生员。去年我们平静地分手了。”
  “在爱情上,你也没有遗憾?”
  黛意斯停了一停,“有一点负疚,是对威廉斯先生的。他待我很好,太好了,但是我不爱他。”
  “说下去,黛意斯。”林安琪隐约感到这里头也许有个故事。
  “你知道我是个很红的成名模特,这完全是威廉斯帮助我的。他还送我到艺术学校学习过。”
  “威廉斯怎样帮助你成名的?”
  “他是位有名的雕塑大师,同时也是电子科学家,他将科学技术运用到雕刻艺术上。8年前,我还是个16岁的普通女孩子,找不到生活出路。他发现我身段很美,让我给他作模特, 雕了一座大理石雕象。雕象不但极其精美,而且十分传神,当我站在它旁边时很难认出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我也一直把它看作是第二个我自己,我的灵魂——不过现在我觉得它也很象那个幽灵。雕成之后,在艺术博物馆展出时引起了轰动,我从此出了名,成了专业的人体模特。”
   “那么,你为什么不爱威廉斯先生呢?他真心爱你么?”
  “爱极了,他能为我牺牲一切。我钦慕他,但是他已经60多岁了……”
  “我在一本杂志上看见过他的照片,”林安琪回忆着,“看起来很年轻,只有30岁左右。”
  “是这样,看起来好象30多些,很英俊,但实际上他已经65岁了。”
  姑娘打断她,“65岁了?我能理解你不想嫁给他 。年龄差别太大,对生活的看法有很大差别。”
  黎孟涛不满地举起一个手指发出警告。催眠医生不能中断病人思路,更不能作出带有暗示性的语言。林安琪脸红了,“说下去,黛意斯。”
  “19岁那年我曾经做过他的情妇,想嫁给他。”黛意斯微露羞赧之色,“后来我大了,成熟了些,不愿这样了。毕加索生平的罗曼史可以给人一些启迪。”
  “他还爱着你?”
  “大概是的,我察觉到他的痛苦。不过他从来没有给我施加过压力。”
  “他干涉你的生活么?比如追问你和别的男朋友的事。”
  “有时侯有。有一次,我和鲍勃?爱林普在餐馆吃饭碰到过他,我想那也许不是偶然的。以后他问起那是谁,我觉得应该向他把问题摊开来了,便干脆说明我认为我们结婚是不会幸福的,是不可能的。”
  “你们争吵了吗?”
  “没有。他自然感到沮丧,但以后就没再提这件事了。”
  黛意斯离去之后,黎孟涛思索了好一会,说:“她的潜意识里存在着负疚,负疚常常会自责,但这似乎不至于引起这样严重的症状。”
  林安琪道,“博士,这次催眠没能找出什么疑点,看来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不这样看,线索还是有的。我认为,黛意斯的症状既然不是自身产生出来的,就必然是别的人为因素造成的。至于为什么原因,除了爱情,谁会如此作弄或者迫害这个单纯的姑娘呢?从她的自述看,假如确实有人在迫害她,唯一可能的只有威廉斯一个人。”
  林安琪点头,“在威廉斯来说,黛意斯的拒绝无疑对他是个很大的心灵创伤。”
   “威廉斯培养了她近十年之久——我甚至猜想他一开头就有这样的打算,可说是呕心沥血了。一旦失去了希望,这个打击无疑是很大的。所以,报复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但是,这仅仅是我们的分析罢了。即使威廉斯有这个动机,又怎么能造成她那样奇怪的症状?”
  “这一点现在还不知道。但你注意到没有,姑娘反复提到有个幽灵控制了她,而且直觉地感到幽灵就是威廉斯塑造的那座雕象。直觉是潜意识的呼唤,有时候女孩子的直觉往往是正确的,或者至少是有原因的。”
  “石头的雕象和一个活的人能有什么联系呢?威廉斯总不能通过雕象遥控黛意斯的梦境罢。”
  “不完全是梦境,白天也发过的。雕象和人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们不能坐在这里凭空猜想,实地了解一下再说。”
  林安琪叹了口气。她明白博士下一步要调查威廉斯的情况了,这种事很麻烦。自己又不是警察,调查别人的事要到处碰壁和遭白眼。别的医生从不这样追根究底,他们的助理从来不用在外面瞎跑腿。林安琪没好气地,“博士,听说警察局要招聘业余局长,你的机会来了。”
  “废话!不把问题搞清楚,黛意斯那里怎样交代?以你为主,我们分头了解。过两天一起凑一凑。”
  
  
达 摩 克 利 斯 之 剑
2

  
  次日下午,黎孟涛在办公室的电脑屏幕前一面浏览黛意丝的病历档案,一面苦苦地沉思。这份档案他研究过多次了,他相信精神病医师的“不存在意识、情感和认知障碍”的结论是正确的;同时自己也再次排除了躯体的疾病。然而黛意斯的症状却是真实的,这就必然有外在的某种神秘力量在起作用。这样,这就不是一件医疗事件而是一件犯罪事件了。怀疑威廉斯是有理由的,但他究竟用什么方法在相隔很远的地方对她进行打击?档案里却找不出答案,甚至线索也没有。
  黎孟涛突然闪起一个念头,关掉黛意斯的病历记录,打开了雷蒙德的资料对比着再度陷入深思。这两个案例的症状虽然没有相似之处,但雷蒙德的治疗情况却给他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用电脑改写雷蒙德海马回的DNA编码,就是外力遥控一个人的例子。黎孟涛记得当时还开玩笑说,将芯片拿在手中就等于把雷蒙德捏在了手里。那么,既然可以加工大脑,为什么不能打击心脏?
  对,这是一条思路。黎孟涛决定沿这条线索进行探究。
  快5点了,黎孟涛关上电脑,锁上抽屉准备离开医院。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我是亚力山大,我要找你谈一件事情。”
  亚力山大是神秘事件俱乐部的主席。这个组织在全国的大城市都有会员,专门关注各地发生的奇异事件,并有选择地进行调查。亚力山大整天在网络上注视着各地的新闻报道,搜寻有价值的怪异现象,由自己或交给会员去研究。平时亚力山大和黎孟涛很少见面,没有特别的事是不会来找他的。
  “那么到我寓所去吧,我有好咖啡,晚上9点。”
  黎孟涛一个人住一套公寓房子,其中有一间卧室专门留给林安琪使用。林安琪时常把工作带回来晚上做,还替黎孟涛照料家务事。既然博士肯免费提供住所,伙食费也从来没提过,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亚力山大按时来了,林安琪端上咖啡。
   “黎孟涛博士,你的生意来了。”
  “亚力山大,你带什么来了?假报的飞碟外星人之类别交给我,我忙得很。”
  “哪里的话,是真实的超自然的事件。”亚力山大且不作说明,转过头问林安琪:“林小姐,你知道有个安德森魔术团吗?”
  “知道。还看过他们的演出。”
  “有个箱中遁人的节目,是安德森亲自表演的,精彩得很哪。”
  “我看过的。魔术师让观众上来把他的双手拷在背后,然后钻进一个悬空挂起的箱子里。在众目睽睽下,助手朝天放了一枪。箱子里空了,魔术师从另一个吊在空中的大衣橱里面走出来。”
  “可安德森今天出不来了!枪响了好半天没有半点动静,狼狈不堪的助手没法子了,只好打开橱子的门。你猜结果怎么样?”
  黎孟涛打了个阿欠,“我的天,如果变魔术也算神秘事件……”
  “别急,听我讲完。橱子里空空如也,除了一点焦碳余烬在冒烟和几粒裤子铜扣之外什么都没有。魔术师真的失踪了!比魔术还精彩,警察至今也茫无头绪,束手无策。”
  “烧死了?”林安琪喊道,“那是自发焚烧事件的!这种事发生过还不止一次哩。”
  亚力山大意味深长地,“好,这是第一起神秘死亡。另外,海滨浴场近日也发生一件奇怪事件。救生员鲍勃?爱林普看见一个孩子向深水地方走去,想拉他回来。刚跃入水里,马上就挣扎出来。但已经没有呼吸了。水深还不到1米,前后也只不过几秒钟,他本来轻易就能潜游一分钟的!”
  “医生怎么说的呢?”
  “就是你们华盛顿纪念医院检验尸体的。不管结果如何都是离谱的,几秒钟就闷死一个游泳健将?而且,他只要站起身来半个身子就在水面上!这样淹死是没法解释的。”
  “是不是淹死还难说,我可以到医院的病理科了解一下。”
  “还有第三个神秘死亡者,他是汽车推销员阿勒曼。这个结实得象条牛的小伙子晚上回家的时候,在地铁车厢里突然摔倒,从头到脚稀烂得血肉模糊,好象坦克在他身上辗过似的。在场的目击者都说活象个打碎的大花瓶。博士,几天之内接连三起无法解释的神秘死亡,必然是有缘故的。”亚力山大两眼发亮,“一定有原因!我怀疑,他们必定受到同一个难以想象的因素的打击。”
  “你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他们的死亡方式并不相同。”
  “除了同样离奇之外,死亡方式确实不同。但是,这三个人都有另外一个异乎寻常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的外貌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就拿安德森来说,他的朋友都认为这位魔术师10年来面貌一点没有变化,和年轻时一模一样。他老婆就显老多了。我做了照片对比,确实是这样。鲍勃和阿勒曼也一样,好象年年都那么年轻。”
  亚历山大吸了口气,又说:“青春常驻、不随岁月流逝,这就够反常的了,再加上同样古怪的死亡,难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那就是原因所在!”
  “我想奇怪事件总是有原因的,亚历山大,因果律是我们必须遵循的信条。我手里有一个病人就是这样,我会找到原因的。”
  “那么让你来揭开这个谜。”亚力山大从皮包里拿出死者的打印材料放在桌上,告辞走了。
  黎孟涛拿起材料翻看着,“这个救生员鲍勃?爱林普,名字好象有点耳熟。”
  林安琪乐了,“看你这记性。就是和黛意斯一起在饭店吃饭、被威廉斯撞见的那个男朋友呀。”
  “喔,黛意斯的男朋友。”黎孟涛恍然大悟,“这么说,这些神秘死亡事件难道还牵扯上黛意斯不成?她在其他方面和他们三个还有什么关联吗?”
  林安琪脑子转得比他快, “怎么没有?亚历山大不是说过,他们三个外貌都比实际年纪显得年轻,黛意斯也是这样……”
  “她本来就很年轻嘛。”黎孟涛又茫然了,他从来没有注意到黛意斯的脸孔象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注视她的脸时,只注意到有没有病态症候,别的是视而不见的。
  林安琪哈哈大笑,“博士,你是个好医生,但不象个男人。”
  博士涨红着脸愣了半晌,“别那么多废话,我们在说正事。既然黛意斯和他们一样都有些奇怪的地方,我们更加要留意,那三个已经死了,不定什么时候黛意斯也会出事。”
  “我也想到了这个,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林安琪见他发窘,不敢再笑了。
   黎孟涛叹了口气,“是不容易。不过我们已经计划调查威廉斯的情况,还按计划进行。而且,既然威廉斯也存在年龄和实际不符合的现象,至少说明他们有某些地方纠缠在一起,这是个很重要的疑点。除了威廉斯本人,我们还应该调查他和死者之间有没有什么瓜葛。如果有,问题非常可能就出在他身上!”
  
雅 典 娜 神 像
3

  
  病理学斯塔夫教授的办公室虽算不上华丽,但比他阴森的尸体解剖室明亮开朗多了。他交叉着手指,肘部搁在桌上,“黎孟涛博士,鲍勃?爱林普的尸体解剖结论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出来。”
   黎孟涛坐在他对面,两个人都是纪念医院的,很熟悉。“那么你目前的印象呢?我是指死亡的原因。”
  斯塔夫犹豫着。通常病理学家在作出定论之前是不愿轻易发表意见的,何况这个病例的死因他还没法作出解释。但他不能拒绝黎孟涛,“从尸体解剖上看是死于窒息,血液里的二氧化碳含量很高。显微镜检查还没有做完,只检查了肺脏。”
  “溺死的?”
  “不是,肺里一点水都没有。”斯塔夫愁眉不展,“这是很难解释的,但事实上——他好象被扼死的。不过当时他旁边没有别的人,这一点海滩上许多人都可以证实。警察局的法医也感到奇怪。”
  他让人将尸体的肺切片拿来。肺组织象块切开的大面包搁在搪瓷盘里,湿润的红色表面看来有点肿胀。“肺组织淤血很明显。”斯塔夫戴上橡胶手套,将标本捏在手心里挤压,血象一条线般从掌心慢慢淌到瓷盘里。“液体不多。而且是血,不是水。这和溺水的肺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斯塔夫两手摊了摊,没有吭声。
  黎孟涛不用再看了。斯塔夫送他出来时低声补充了一句:“喉头组织有挤压伤,舌骨有骨折,根据这点应该认为是扼死的。但我在考虑是不是要把它写入结论里,因为一个人是不可能自己扼死自己的。他一昏迷,手就会松开。”说着,斯塔夫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个尸体解剖的结论怎么写。
  
  林安琪一整天在外面调查情况,到很晚才回来。
  黎孟涛把身体埋在了沙发里沉思。林安琪一进门,黎孟涛叫他坐下,“黛意丝和三个死者的情况我越想越觉得相似,除了年龄只谜外他们都受到某种奇怪的打击。好象冥冥之中有一只神秘的手,它扼住了鲍勃的喉咙使他窒息,它使魔术师一瞬间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它又把阿勒曼在地铁车厢里剁成碎片。此外,它还用锤子敲击黛意斯的心脏,抽她的耳掴子。这样考虑就能把许多复杂问题清楚地串成一条线了。这个姑娘能活下来,我不知道是出于侥幸、还是出于那只手的仁慈。但打击肯定还会来的,而且时间迫在眉睫。我们是在和它赛跑,嬴得时间的人就是胜利者!”
  林安琪在外面跑了整整一天,发现了些线索,得意非凡。她不理博士连珠炮般的高论,往椅子上一坐:“博士,我累死了,给我端点吃的来罢。”
  黎孟涛瞪她一眼,满心不情愿地去厨房端来了晚饭,气呼呼地往桌上一搁:“请罢,公主!”
  林安琪心中暗笑,“难得劳你的驾,博士,再替我绞条毛巾来好么?顺便把拖鞋也带来。”
  博士真个火了,“拿钱做事,年轻人跑跑腿有什么了不起,摆这架子?我年轻的时候……”
  姑娘笑道,“是是是,不要了。说你要听的罢,我今天有不少收获哩。我发现,种种疑点最后都落在威廉斯的艺术作品上。我访问了死者的家属,无意中发现他们都在威廉斯那儿画过油画或者雕过石象。魔术师的体型本来就象阿波罗那样健美,威廉斯要求他作为模特让他画过一幅画,为此得到一幅副本,现在还挂在他家的客厅里。”
  “那画的真迹呢?”
  “在威廉斯手里,鲍勃的情况也一样。死在地铁里的阿勒曼没有油画,但雕过一尊石象,本来放在陈列馆里,不久前威廉斯把它搬回去了。事实很清楚,这些作品回到威廉斯手里之后,他们就一个个先后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好哇,端倪露出来了!问题果真都归结到威廉斯身上!”黎孟涛激动得脸上泛出红色,“现在我更担心黛意斯会遭到同样的命运了。威廉斯也为她雕过一尊石象,放在陈列馆里展出过,还在不在那里?”
  林安琪早猜到他会问这个,故意装糊涂。“哦,你想看看这座雕象?”
  “当然。如果威廉斯的艺术作品确实有什么名堂,自然应该设法研究一下。”
  “石头做的,能有什么名堂?”
  黎孟涛气上来了,“你的大脑才是石头做的!你自己说,几起神秘死亡都是通过艺术作品集中到威廉斯身上的,怎能说没有名堂?再说,黛意斯感觉到那座雕象就是追逐她的幽灵,不该仔细看一看?”
  “有理。”
  “有理!那你为什么不到陈列馆去看看,等她死过再去呀?”
  “看你性子急的,去过了!”林安琪噗嗤一笑,拿出一张照片。“向陈列馆的管理员买的。”
  照片上是座淡红色大理石的黛意斯象,和她本人一样美丽。她装扮成爱情之神雅典娜,头戴金冠,一手持弓一手执箭。裸着的身体,从右肩斜披着一幅薄纱直挂到脚下,覆盖着下半部身体。沉静的脸容、低垂的眼睛、口角的微笑都充满了魅力。整个雕象光华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黎孟涛沉吟着仔细审视。 “这是什么石料,泛着红色?”
  “听说是大理石。”
  “你见到雕象了吗 ?”
  “展出的时候这尊雅典娜神像轰动一时,有人出价10万美元要买下来,威廉斯当即搬回家去了。以后这些年他没有再拿出来展示过。”
  “你上他家去看一看。”
  “说得容易。”林安琪什嗔道,“又不认识他,怎么上门去?老着脸皮登门人家也不理睬。”
  黎孟涛想了想,“有个法子。你去找他,说愿意当他的模特。能天天上门,就有机会。”博士说完退后两步,认真地上下打量起她来。
  林安琪被他看得脸上飞红,噘起了嘴。 “我才不干,要去你去。”
   “怕什么?你不裸体就是了。”
  
   第二天,博士和林安琪一起来到黛意斯家里。这座小楼房相当考究精致,黛意斯说过是威廉斯送给她的,看得出来他待她很不错。
  他们拜访黛意斯,是为了了解雅典娜雕象和普通的石象有什么不同。黎孟涛总觉得那些艺术作品上隐藏着什么秘密——就象芯片里藏着雷蒙德的灵魂一样。
  这回黎孟涛认真观察起黛意斯的脸庞来了。看相貌,她确实是个稚嫩未脱的少女,充其量只有16岁的样子,而她实际上24 岁了。这令他迷惑不解,青春期的女孩,8年时间,模样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黛意斯,”黎孟涛开门见山,“你是8年之前才当威廉斯先生的模特的么?”
   “那一年他使我成为了雅典娜女神。”姑娘点头,摆手展示了一下客厅里价值不菲的摆设。“这些,可以说都是出于他的赐予。”
  “这超出了一个朋友的限度。我想他那时候就爱上你了?”
  “可能吧。但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这些。”
  “好。你能说一下,为什么那尊雅典娜神像竟那么成功?据我所知,威廉斯先生算不上世界级的艺术大师。”
  “雕象太逼真了!她站在你的面前,你几乎可以感觉到雕象呼吸的气息,感觉到肌肤的温暖。”
  “一个普通的艺术家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呢?”
  黛意斯微微一笑。“除了艺术的天才,他还借助电子技术的帮助。他扫描了我的全身,然后用计算机帮助他雕塑。这还只是个形体,实际上雕象里还渗透进了我的基因,所以才充满生机活力,成了我的分身。” “怎么会呢?大理石是固体的物质,怎么会融进你的基因?”
   “这很简单,塑像不是用整块的大理石雕琢出来的。他把纯白色的大理石磨成粉末,掺入了我的血液,然后再按照计算机的数字捏合成型,最后作表面的细致雕塑。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没有看见过雕象,它微带红色,这是因为有我的血液在内的缘故。”
  黎孟涛疑惑地嘘了一口长气,“你能带我们去看一看这尊雕象么?”
  “很抱歉,不能。威廉斯先生连我也不给再看。”
  “连你也不行?”
  “那次展出之后他就藏在自家的收藏室里,谁也没有再见到过它。”
  “你一次也没再见过?8年时间?”
  “没有,我要求过,他不答应。据我所知,他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黎孟涛惊讶了,“为什么这样神秘呢?作品就是给人欣赏的,何况是模特自己本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能不能想象一下,雕象上有什么不能让人看见的秘密吗?”
  “没有吧,我想象不出来。”
  “你见过其他人的雕象和油画么?比如一个叫做安德森的魔术师的油画肖像。”
  “他家里有个收藏室,保存着不少作品,也让人欣赏。但我知道有少数作品他另外单独收藏起来,从不让人参观。雅典娜神像就放在那里,我没见过安德森的肖像,大概也收在那儿。”
  “单独保存的作品必然是精品,为什么不让人看呢?”黎孟涛越来越觉得可疑了。
  “我不知道。我也问过他,他没有解释。”
  黎孟涛不再问了。林安琪接着问道,“黛意斯,威廉斯先生这几年还雕制石象吗?”
  “好象是的,也画油画。”
  “我有个朋友,是年轻姑娘,很漂亮。她想作威廉斯先生的模特,你能引荐一下吗?”
  “我可以打个电话给他,他用不用我说不准。她叫什么名字?”
  “曼丽?杨,23岁。”林安琪随口诌了个名字。“当过护士。”
  
陈 列 室
4

  
  威廉斯的住所是座单独的三层楼小别墅,前面一片不大的草坪,一排栎树后面就是屋子。林安琪走上台阶,按响电铃。
  开门的是管家甘太太。她端详了姑娘片刻,“你是杨小姐?”
  “是的,曼丽?杨。威廉斯先生约我3点种来的。”
  “他吩咐过了,请跟我来。”甘太太带她到客厅坐下,“请等一等,我去告诉他你来了。”
  管家上楼后,林安琪打量着不算豪华但很雅致的客厅。图案拼花的天花板,红色的地毯,墙上挂着几幅风景油画,壁炉上方有一尊尺把高的茶色维纳斯雕象。两边有发兰西式的拱形落地长窗,窗帘拉开着,外面就是后花园。
  楼梯正对的方向有一扇门。门锁着,但透过门窗玻璃看进去,里面恰是威廉斯的收藏室。面积不小,用栏杆隔开成小间,墙壁上精心镶嵌着大小不同的油画。林安琪看见有几尊真人一般高的雕象,雅典娜神像却不在里面。她明白应该找到另一间小收藏室,但不知在哪里。它和客厅可能是不连通的。
  林安琪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如果威廉斯不雇佣她,下次就不能再来了 。然而时间不多,她不敢在屋里到处乱闯。正踌躇间忽然灵机一动,不妨通过开着的落地长窗走到花园里,装着散步瞧瞧隔壁的几个窗口。即使管家和威廉斯看见了也没多大问题,说花园很美丽就是了。
  于是她背着手走了出去。但隔壁几个房间的窗户都拉上了百叶窗,什么也看不见。一直晃到屋子转角,看见有道铁栏杆的太平梯,是从3楼沿墙挂下来的。
  通常,除了高楼一般房子是不安装防火太平梯的。林安琪立即领悟到,3楼的房间一定是安放贵重物品的,那一定是他的秘密收藏室无疑了!
  林安琪望望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便迅速轻步跑了上去。太平梯通到一个平台,有扇木质的门挡住去路,门把手却转不动。她踮起脚从门上的玻璃窗向里张望,果然不错!这间收藏室小多了,比储藏室大不了多少。四周挂着些油画,用布罩套着。中间地上有两尊雕象,也用布从头上罩下来覆盖着,看不清是谁的塑像。但从盖布顶起的形状来看,一座可能是雅典娜神像,盖布两处突起的地方一处是头部,一处是弓的尖端。另外一尊雕塑究竟是不是那个汽车推销员阿勒曼的,她就猜不透了,即使没有布覆盖着她也不认识。
  林安琪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不敢多留就赶快下来了。
  刚好回到客厅,威廉斯跟着甘太太下楼来了。威廉斯看起来真个好象只有30来岁的样子,容貌英俊,一头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高挺的鼻梁,褐色的眼珠深陷入浓眉底下,薄薄的嘴唇显得很坚毅。应该说,他的容貌对女人是很有魅力的。
  威廉斯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姑娘,“曼丽?杨小姐,你想当个模特儿?”
  “是的,我希望能合乎你的标准。”
  “你是出于艺术呢,还是需要寻找一份工作?”
  “两者都有。我喜欢艺术,但也得生活。”这些林安琪早就考虑好怎样回答了。
  “以前没有当过模特?”
  “没有,但我会努力学习的。”
  威廉斯注视了她几分钟,“我要看看你的身材再决定。请跟我来。”
  林安琪跟随他来到3楼,威廉斯用钥匙去开第二扇门。林安琪从窗子望了一下下面,确定旁边一扇门里就是那个秘密的收藏室。
  他们走进工作室,威廉斯掩上门。“杨小姐,你愿意脱去衣服吗?我要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瑕疵。”
  林安琪穿着一件露肩的连衣裙,红着脸将裙子褪了下来,里面穿着一套两件式的白色内衣。她心想,该摆出个什么姿势来罢?于是她跪下来坐在脚跟上,仰起头闭上眼睛,合拢双手摆出一副祈祷的样子。
  威廉斯退后几步,从不同角度审视了一会,又回到她面前。“杨小姐,你试试摆一个维纳斯的姿势。是的,维纳斯象缺了双臂,请你想象一下,她的手臂怎样安放才最合适。”
  这是考试。林安琪想了想,装着右手举着一个苹果;左手垂下,象提着披纱的样子。
  威廉斯默视一会,“很好。现在,你愿意将衣服都去掉么?”
  林安琪脸涨得通红,这个她不能让步了。“威廉斯先生,请你原谅,我不打算做裸体模特。”
  威廉斯沉默半晌,什么表情也没有流露。“那好,今天就这样吧。我决定之后会打电话给你的。”
  出来到街上的时候,林安琪有点懊恼,秘密收藏室近在咫尺,却没有办法目睹雅典娜神像。她相信,那个用布蒙起来的,一定就是黛意斯的塑像。至于威廉斯这个人,他表情不露声色,很难从外貌判断他的个性,更看不透他的内心世界。林安琪和别的女人一样,思考的时候常常把较多的感情因素融合进去。她 想,威廉斯狭长的脸型、深邃的目光和坚决的口角表示出他对感情的坚定,也许他不愿意别人分享神像的美貌才把它覆盖上的。这也表明,他是用内心在深深爱着她的。
突 变
5

  艺术学院的院长霍普金斯教授兴致勃勃地大步走向第6 画室。今天他将对一幅已定命为“阿拉伯女奴”的油画作最后的设计。这幅油画他已经打了很久的腹稿,必须的道具也都已准备齐全。现在模特大概已经在画室里等着,专侯他去指点定型。
  这幅画表达的是古代阿拉伯年轻女奴的悲惨命运。美丽的少女头上戴着镶嵌着珍珠的金箍,脖子上挂着洁白牙雕的项链。乌黑发亮的长发从一边挽过来,松松地披在胸前薄薄的绸袍上。她长长的睫毛下,稚气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恐惧和哀伤。年轻的女奴坐在一个用金银薄片包裹起来的箱子上,身体下面垫着一张斑纹的兽皮。戴着沉重手镯的双腕轻轻放在膝头上。雍容的姿态和华丽的服饰,显尽了豪门王妃的荣华富贵。
  画面上最触目惊心、压倒金银珠宝耀眼光辉的地方却落在下面小小的一角:姑娘的脚上栓着一条锁链。是它,显示了少女的真正身份以及悲惨的命运;也无声地在诉说她曾经有过不屈的反抗。
  化装师已经替黛意斯化好了装。霍普金斯审视了片刻,满意地:“很好。黛意斯,你请去更衣吧。”
  黛意斯笑着点了下头,转身到更衣室去了。她很喜欢扮演这个角色,当她上了装出来的时候更是满心充满了喜悦。
  霍普金斯替她摆好了姿势,站在画架前估量了一下比例便开始勾画轮廓。霍普金斯教授作画的方式和别的教授不同,仍然喜欢用碳条勾轮廓线,用一块面包擦去多余的碳粉。
   “不要微笑,黛意斯,这个姑娘的心是破碎的。”教授用碳条在画布上轻轻定出五官的位置,然后抬起头望了望黛意斯。这一望顿时令他大吃一惊,黛意斯忽然脸色煞白、惊恐地张开了嘴,随即两手按住胸口倒在了地上。化装师和几个在旁边观看的人发一声喊,向她奔过去。
  
  在纪念医院里。
  “好的,谢谢了。我现在就来。”黎孟涛放下电话,对林安琪说:“走,我们去拜访斯密特教授。”
  “我也去么?他是谁?”林安琪莫名其妙。
  “计算机研究中心的量子物理学专家,我要请教他一个问题。”
  “是关于……”
  “黛意斯的。我们路上再谈罢。”黎孟涛拿起帽子就走。
  他们登上汽车,开上街道。黎孟涛一直在沉思没有说话,半晌忽然问林安琪:“你懂得一点量子理论吗?”
  林安琪摇摇头,“你怎么问起这个来?量子理论和黛意斯有什么关系?”
  黎孟涛又沉默一会,“量子理论是描述微观世界的粒子行为的。这个理论还很不完善,但有一个事实已被证明是正确的。这就是当我们看见任何一个粒子的时候,实际上它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伙伴:一个和它对应的幻影粒子,只不过我们只能看见它们中的一个。另一个看不见的对我们来说并不存在,但事实上这个幻影确实是存在的。”
  “那么,哪一个才算是真实的呢?”
  “随便哪个都可以,但在同一时间中只能有一个是真实的。这取决于我们。我们和哪一个打交道,就认为它是真实存在的,另一个就自然算是虚幻的和不存在的了。反过来也是一样。总之一虚一实,自动地遥相呼应变换着主客身份。”
  “这又怎么呢?虚实互相呼应和黛意斯的病症有什么关系?”林安琪弄糊涂了。
  “也许有关系。”黎孟涛回忆着雷蒙德先生和芯片上DNA——那相当于是他的幻影,“问题在于实体和幻影之间如何传递信息和影响的?搞清楚这个关系,黛意丝的谜也许就揭开了。”黎孟涛停住了,他自己也无法解答这个似乎看得见而又摸不着的谜团。
  “我在听着呢,博士。”
  “我不知道这两个远距离粒子是怎样遥相呼应的,总有一种力量在起作用。”黎孟涛说,“我要请教量子物理学专家,这种奇怪的力量物理学界现在找到了没有。”
  林安琪想追上博士的思想,但拐不过弯来。只是隐约感到,博士认为黛意斯的症状是通过幻影的相关呼应造成的。而操纵的那只手可能是威廉斯的,这和黎孟鸿遥控雷蒙德大脑的情况相似。
  这时路口亮了红灯,黎孟涛停住汽车,继续说: “世界万物都是由原子和粒子构成的。人也不例外,所以除了和我们打交道的黛意斯之外,可能还有另一个虚的黛意斯,这完全符合量子规则。”
  “我明白了!虚的黛意斯你是指那座雕象!”林安琪喊道。
  “正是。你想过没有,沟通虚实粒子的那种力量,和造成黛意斯症状的神秘力量是多么的相似,而黛意斯本人和她的雕象也是多么的相似——连DNA 也毫无二致。如果量子原理是正确的,那座雕象很可能就是和她相通的幻影伙伴。谁掌握住了幻影雕象,就等于控制了另一个。”
  林安琪惊异地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有人通过控制雕象来打击黛意斯?”
  黎孟涛微微点头,“正是这样,所以无论如何要看一看那座雅典娜神像。我总怀疑,威廉斯为什么要在雕象里掺入黛意斯的血液——实际上是掺入DNA?这和雕塑艺术毫无关系。如果有什么关系,就是使雕象更加充分符合黛意斯的灵魂实质。”
  正说间,黎孟涛的手机响了。纪念医院值班医生告诉他,他的一个病人发生了危急情况,刚送到医院。
  “哪一个病人?”
  “黛意斯?泰莱小姐。”
  “我的天!”黎孟涛头上冒出了冷汗。“什么情况?心脏问题?”
  “是的,心跳停了!”
  “我现在回来不了,由你们抢救!立即电起搏,送ICU病房!”ICU病房是医院设备力量最强的抢救病区。林安琪紧张地问:“你怎么不回医院去?”
  绿灯亮了。黎孟涛猛踩油门,掉转车头。“到威廉斯家去!在那里才能救活黛意斯!”
  “要叫警察一起去吗?”林安琪预见到要发生一场与威廉斯的激烈较量。但如何较量,谁的心里都没数。
  “不,和他们一时讲不清楚,时间来不及了。”
  轿车风一般真奔威廉斯住所,在门口吱地刹住。他们跳下车,冲到门厅前又是按铃又是捶击,“开门!威廉斯先生,开门!”
  没有回应,大门紧闭。甘太太已被打发出去了。
  “怎么进去?”黎孟涛脸色发白、一头冷汗,直喘大气。
  林安琪慌忙考虑一下,太平梯上面的门 也是上锁的。她拉着黎孟涛就走,“打旁边落地窗可以进去!”
  窗子没有栓上,他们迅速进入客厅。黎孟涛急着问:“雕象在哪里?”
  “小收藏室在三楼,跟我来!”姑娘奔上楼梯一步三级地往楼上跑,黎孟涛紧跟在后面。二楼,三楼,一路没有人阻挡。小收藏室的门虚掩着,里面并无声息。
  林安琪用力把门一推,和黎孟涛一起跨了进去。
  房间里弄得很零乱,原来整齐地挂在墙上的油画七歪八倒,有的丢在了地上。角落里有堆用被单盖着的大理石碎片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几副画架横倒着,有的支架折断了——这样粗的木条,只能是踩断的。
  威廉斯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满脸通红,嘴里溢着酒气,布满充血红丝的眼睛却噙着泪水。他的脚下扔着一把雕凿用的铁锤和一个空酒瓶,手里还拿着一个半满的酒杯。
  座椅旁边不远的地方放着两尊石象,一尊的蒙布撩了起来搭在肩上,只遮住了头部。面貌虽然看不清楚,但从胸部和躯体以及手执弓箭的造型来看,无疑是那尊雅典娜女神象。另外一尊雕象仍然从头到脚覆盖着遮布,看不出是什么人。林安琪记得这两尊雕象原来是靠着墙安放的,威廉斯把它挪到房间当中来了。
  威廉斯对这两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流露出诧异的眼光,但依然坐着一言不发,只用手背擦掉脸上的眼泪。俊美的脸庞上口角下垂,显得很愁苦。忧伤使他麻木了,警惕、愤怒不再在他的心里占有位置。
  黎孟涛和他默默地对视了一会,慢慢移步走到女神雕象前面。
  “别碰它 。”威廉斯用眼睛跟随着他,但声音疲惫。
  黎孟涛想,威廉斯垮了,这是一副想自杀的样子。他一面迅速考虑着对策,一面仔细审视着雕象。
  雕象极其精美,黎孟涛觉得自己仿佛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真人,感受到她温和的呼吸。他的目光逐渐落在雕象左侧乳房的位置上,顿时深吸了一口气。
  这儿有锤击的痕迹!
  医生和艺术家一样,都知道这是心脏的部位所在,黎孟涛明白黛意斯的症状是怎么产生的了。他挑战似的望了威廉斯一眼,抬起手去揭盖住雕象头部的白布。
  “别动它!”威廉斯喝道,声音有了怒意。
  黎孟涛放下手,转过身来逼视着神志近乎癫狂的威廉斯,“你要毁掉黛意斯?”
  威廉斯目光如炬,“你是她的律师 ?”
  “我是她生命的委托人!”
  “她的医生?还是保镖?你来干什么?”
  “你老了,威廉斯先生,尽管你容貌象个年轻人。黛意斯还年轻,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不关你的事。”威廉斯迷惑地,停了停又说:“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林安琪走上前来,“威廉斯先生,想必你还认得我。”
  威廉斯望了望她,头脑好象清楚了些,喃喃地:“明白了,你们一直在盯着我。好罢,你们看着。”
  他扔掉酒杯,吃力地弯下腰捡起锤子捏在手里。然后颤巍巍地站起来, 摇晃着向女神象走去。
  黎孟涛挡住了他,抓住了他的锤子。喝道:“你要干什么?松手!”
  威廉斯拼命挣扎着要抽出铁锤,博士紧紧抓住不放。林安琪赶紧挡在雕象前面,“冷静一些!威廉斯先生,我知道你深爱着黛意斯,也明白你的痛苦。但是如果你的心是真挚的,就应该是奉献而不是获取,你不能毁掉她 !”
  威廉斯抑制不住眼泪,吼道:“还要奉献什么?还有什么?我的心整个都拿出来了!”
  林安琪见他有松动的意思,温和地:“既然这样,爱情有时需要付出牺牲,让她的心保持自由吧!这是你能做到的。威廉斯先生,给她幸福原是你的本意,毁了她你什么也得不到。 ”
  这个魁梧的男人松开了铁锤掩着脸呜咽,坐倒在椅子上抽泣。林安琪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这就对了,冷静些,威廉斯先生。”
  威廉斯哽咽着挥了挥手,“你们走吧!让我安静一会。”
  林安琪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威廉斯先生,你给了黛意斯需要的一切,还使她保持了容颜永驻,始终那么年轻。”
  威廉斯默认了,没有说话。黎孟涛问,“你是怎样做到使得岁月不在脸上留下痕迹的?除了黛意斯,还有鲍勃、阿勒曼、安德森。”
  “你们都知道了?”威廉斯抬起头望着他,稍感惊异。
  黎孟涛点点头,“但不知道你怎样做的。”
  “你自己看罢。”威廉斯没多说,只指了指两座雕像。
  林安琪正站在全身都覆盖起来的雕象旁边,便顺手掀掉覆盖的白布。这一掀,她和黎孟涛都大吃了一惊,这是威廉斯自己的塑像,眉目依稀相似,但却是个60多岁的老年人。看上去脸颊松弛、皮肤粗糙,满布着皱纹,和眼前这个年轻强壮汉子的面貌显然不同。两相比照,令人发怵。
  黎孟涛从震惊中恢复后,立刻把雅典娜女神头上的盖布也扯了下来。神像与黛意斯很相象,只是不止16岁,而是24岁左右的样子。他这才醒悟过来,向雕象一挥手, “你让雕象代替你们承受岁月的侵蚀,使自己容颜永驻?”
  威廉斯狞笑了一声。“为什么不呢?既然我唤出了孪生的幽灵?”
  “恐怕是量子状态的幽灵罢?”
  威廉斯回避回答,“我不想解释。这种力量非常可怕,常人是不应该知道的。”
  “但你得解释那几个人是如何死去的,尽管我能猜得出来这也是你的杰作。”
  威廉斯犹豫着不做声。黎孟涛指着角落那堆大理石碎片,厉声说:“那是阿勒曼的雕象碎片吧?他死的时候很惨,全身血肉模糊。还有安德森和鲍勃是怎样烧死、窒息的?”
  好大一会,威廉斯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内心在起伏着激烈的搏斗。足有三分钟,他最后拿定了主意,显得极其淡漠,仿佛绞架已经不能威胁到他,但是脸色却变得更苍白了。“他们是画在画布上的,不是雕象。要烧掉、扼死一幅肖像只需要举手之劳。现在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吗?”
  “还没有,威廉斯先生。艺术品和模特本人之间,是什么力量在冥冥之中使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呢?这一点我猜不透。”黎孟涛急于揭开这个谜团,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在由悲伤、困惑、恐惧变为阴冷的、可怕的决心——一丝冰一样冷酷的坚决线条浮上了他的口角。
  “你不是物理学家,不理解粒子的波粒二象性。”威廉斯冷冷地,瞳孔迸发出异样的可怕光芒。
  黎孟涛耸了耸肩,“这三个人和黛意斯不同,为什么你要置他们于死地?”
  “你也不是心理学家!不理解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绝望!我疯狂了!我恨所有的人,我要和世界同归于尽!他们,然后是黛意斯、我自己……”威廉斯站了起来挺直身子、伸出双手爆发出一阵狂笑,猛地推开黎孟涛拾起地上的铁锤扑向雕象。黎孟涛打了个趔趄,措手不及。林安琪尖叫一声,赶忙死命护住雅典娜神像。说时迟那时快,威廉斯抡起铁锤猛地一挥、重重地打在自己塑像的头上。大理石上火星一冒,碎片四溅,锤子飞到两米之外、噗地掉落到地板上。
  他自己和雕象同时砰地倒下,摊开了手脚。
  威廉斯只活了半分钟,临终时散了神的目光凝视着远处,喃喃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活下去吧,黛意斯……永别了。”
  黎孟涛一头冷汗。楞了半天,苍白着脸检查了他的瞳孔。“他完了,脑出血。现在,我们赶快回医院去看那最后的一个吧。”
  “等一等!”林安琪吃惊地低头注视着威廉斯的尸体。死者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英俊的脸庞消失了,额部和两颊的皮肤象蜡融化那样皱缩着慢慢垂下来,变成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这是一副老人的面具!然而惊人的事还在出现。她擦擦眼睛又回头去望那尊雕象,失声惊叫道:“博士你看!威廉斯的雕象变得年轻起来了!”
  死者和雕象重新交换回了年龄。
  这使人大出意外。黎孟涛不禁悚然,嗟叹道:“这才是事物回归的本相啊。自然面貌可以改变,自然律终究不可抗拒。现在一切谜团都明白了。走吧,不知道黛意斯怎么样了,但愿她还活着。”
  他们登上汽车时,全身恐怖的战栗还不曾消退。林安琪回转身指着屋子,问:“这里留下的一摊子怎么办?”
  “不管它。无论是谁发现威廉斯的尸体,都会认为是老年人脑溢血——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黎孟涛发动引擎,汽车迅速向医院驶去。他们的头脑还没从可怕情景的震慑中恢复过来,很久没有做声。沉默了好久,黎孟涛不无遗憾地说,“威廉斯的头脑是出类拔萃的,他找到遥控一个人心灵感知、甚至生命的方法。”
  “然而他不肯吐露秘密,带着它离开了世界。”
  “他是对的,这种力量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武器。象他所说,并不是常人所应该知道的。”
  为了知道黛意丝是否受害,黎孟涛把车开得飞快。过了一会,林安琪忽然嗳了一声,“博士,我想黛意斯还活着,而且以后没有人会再威胁她了。”
  “你怎么知道她活着?以前几次,威廉斯捶击她的心脏只是出于愤怒,并非要置她于死地,所以下手不重。今天不同,他是下了决心和她同归于尽的了。”
  “不错。但如果黛意斯已经死了,雅典娜神像的脸貌应该重新变成16岁那年的样子。可刚才并没有这样。”
  黎孟涛想了想,“也许你是对的。”
  “我想我是对的。”
  一切几分钟之后就能揭晓,现在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博士继续加大油门,林安琪望着车窗外,街道两旁的长青树和漂亮的住宅飞速地向后掠去。
                             2001/3/18脱稿
  (完)
  
  
  本文由作者本人提供,科幻桃花源友情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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