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痛 飞腾小组/默之
一
"你来吧,我累了。"他把手中的枪交给我,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接过枪,沉甸甸的。
"等等。"他阻止我,打开笼子。"高级军官学校毕业的,枪法一定不错。"
可怜的小白鼠仓惶地出笼子,好似不太相信似地迟疑了一下,接着没头没脑地逃下桌子,向墙边跑去。我举起手,"啪"地一声,硝烟散尽,小白鼠瑟瑟发抖着伏在墙角。一个助手跑过去,把它收回写着编号的笼子,另一个助手飞快地填写着实验记录。把枪还给德里加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发抖。"怎么,你不舒服吗?"他似笑非笑地说。
"非要这样吗?"我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怎么?你是说……怕鼠?"他坐到椅子里。"你为它们难过吗?它们生来就是为了给人们做实验用的,这是它们的命运。"
"那也不应该戏弄它们!"我直盯着他,"再说,不要在这儿和我谈什么命!"
"你知道么,人们追求了多少年,才破译了DNA遗传密码的秘密,揭开了这层神秘的面纱。虽然现在随便一个中学生就可以写出DNA序列的通项公式,但是人类是贪婪的,当他们认识了一件事物之后就想掌握它改变它。"
德里加走在前面带着我参观他引以为豪的实验室,一边讲解着。
"……直到20世纪末,人们才成功地将两个基因植入植物体内。这远远是不够的,人类在这点上的做法还不如小小的病毒。而我的理想就是利用基因植入技术创造新的物种!"
"新的物种?"我轻笑着,"新的物种是通过千万年的自然选择得到的,以人力……"
"那又怎样?!在这个时代,人类早已不必听从自然的差遣了!"
我感到头皮发麻。还在上学时,德里加就是这样狂傲不羁,而现在,他似乎变本加厉,成了一个科学狂人。
"看看我的成果吧。你将为自己是这个实验室的一员感到自豪。"他得意地笑着。
"不,我在逐渐感到后悔。"我轻蔑地笑了笑。"我本以为在这里能看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可是我错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人无知的自夸。"
"哈哈,莫雨清,你还是没变。我甚至觉得这几年游击队员的生活使你更不像你自己了。"他嘲弄地说。
"是,正因为这样我才离开军队,抛弃了上尉的军衔。我不觉得做游击队员有什么不好。"
"可是,对于你是否有些屈才了?生物学博士?"
"唉!"我叹了口气,"说老实话,我只为了生物学研究才到你这儿来的,我不关心荣誉和名利。可是,德里加,你让我失望了。"
"不,不会的。"他严肃起来。"我给你看看我最新的成果。"
他带我走到屋子的一侧,打开一个笼子,里面蜷伏着一只小白鼠。他利落地拎起它,进入里屋,将它麻醉,用手术刀划开它的腹腔。
"啊!"我轻叫一声,"有三只肾脏。"
"好眼力。"他怪诡地笑着,"你的杰作。"
"那把枪?"
"是的。我思考了很久,觉得人工排列核苷酸形成DNA的方式虽然可以随心所欲的制造新物种,但是太费时费力了。我们只要在现有物种的基因中加入我们需要的。我选择了金微粒作载体,它们很小,穿透力强,能很快分布到较多的细胞中去,引起的排异反应也最小。"
"我想你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肾脏移植问题吧,德里加?"我歪着头看了看他。
"当然。"他笑了,"不过快下班了,可否共进晚餐?"
"不。"我坚决地回答。
"如果是作为上级的命令呢?"
"那么,我请假。我不想硬去吃一顿不愿吃的晚饭。"
二
战火又烧到国境上了。我虽然正安稳地睡在这儿,但我的游击队兄弟们一定正穿梭在密林山岭中,该死的战争!对于交战双方来说,战争都是非正义的,都是为了满足那些当权者的欲望,但既然战火烧到我们的土地上,我们就必须为自己的自由而战。这就是游击队的由来。
"嘭!嘭!嘭!"不知是谁这么粗暴地敲门。
我打开门,一大束鲜红的玫瑰摆在门口。我一惊,说:"在这片焦土上竟能找到玫瑰?"
"当然,特别是在有女士的地方。"
"德里加,你这张嘴除了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我沉下脸。
"有。"他也沉下脸,"今天我要做人体实验。"
我又一惊。
驱车去实验所的路上,我觉得风冷嗖嗖的。德里加居然要用人做实验!他在哪儿找到的自愿者做这种实验?
"是战俘。"
拥挤黑暗的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令人窒息的空气。一个个老人,孩子,妇女失望而无助地互相依靠着,恐惧的眼神冷漠地扫过来人的身上。这比起陈尸的战场来,又是另一种恐惧。
"这是战俘?老人,妇女,孩子?"
他没有说话。
"是无辜的难民吧!"我愤怒地质问。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名册,随手一指,说"298号。"
一声低低的惊呼从人群中发出,一个小小的女孩象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向角落躲去。德里加回头对一个助手示意了一下,他马上绕过人群去抓她。
我突然觉得肠胃象被谁抓住了一样,恶心得厉害。我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冲出这令人沉闷的建筑,趴在墙边上干呕。
"莫雨清。"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头。"滚开。"我粗暴地骂了一句,甩开他的手。
他带着那种嘲弄的眼神,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仿佛应该可怜的是我。
"你有什么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利,他们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
"哼!"他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夹杂着一声无力的尖叫。两个助手"哐"地关上沉重的铁门。
我的泪水不知何时滑下脸颊。
"莫雨清,你还是没有变。"他竟咯咯地笑着,对助手说,"莫小姐大概是生病了,你们送她回家吧。"
七年前在学校时的情景一下子浮上心头。那是个宁静的夜晚,我们为了帮教授准备上课教具而解剖了一只兔子。当兔子摊在解剖台上时,我惊异的发现,它竟是一只已孕的母兔!打开的腹腔中,七只已成形的小兔整齐地睡在一起,然而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那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竟是这种心痛得直要呕吐的感觉,泪水不争气地流着。德里加镇静地从我面前端走了解剖盘,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小声地说:"妇人之仁!"然后,兔子"哗啦"一声进了垃圾口。
我对德里加的厌恶大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三
德里加离开了好几天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助手们都放假回家,研究所里只剩下我一个。
我突然觉得这静静的大楼是那么可怕。我在各个房间里穿梭着,那些瓶瓶罐罐里似乎都装着杀人的毒药,而玻璃器皿中不知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地下室,一个微弱的声音连连呼唤着:"救救我吧……"
我掏出自己的识别卡打开了大门。
墙角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她脸色发绿,一双怪异的大眼睛痛苦悲伤的望着我,我的心收紧了那是298号,德里加失败的实验品。我知道她已经起了某些变化,但仍未达到德里加希望的结果。小女孩已经没有几天可活。
"我知道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眼眶发潮,悲伤地蹲下身望着她。
"让我出去,再看一眼外面吧!"
我抱起轻得几乎什么重量的小女孩,来到外面。天空灰蒙蒙的,在水泥耸立的角落里显得毫无生气。小女孩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期待的微笑。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那颗小小的头颅无力地从我的肩头滑落。
眼前浮现出小白鼠和兔子的叠影,我的心碎了。
我发疯似地冲到德里加从不让人进去的办公室门口,掏出手枪打碎了门锁。我在他那些所谓的绝密文件中翻找,这个疯子,他倒底想要干什么?他研究的目的倒底是什么?!
"你找的是这些吧?"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然回头,德里加铁青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厚厚一叠资料。"这才是有关这次实验的全部资料。"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还是直接听我说吧!"他把资料掷在桌上,拖了把椅子,跷起二朗腿坐在门口。
"我国并不是十分富有,长期的领土扩张使我们的石油和铁都十分紧缺。为了保持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位置,我们只能去抢。
德卡国离我们不远,而且在那片小小的国土上。竟有着无可估量的矿藏。
我们本以为夺取这样一片土地轻而易举,但我们的大部分战士都被那里险恶的沼泽和有毒的水域吞没了,剩下的也已溃不成军。
因此,我们急需一种两栖人作为新的战斗力。这就是这次实验的主旨。"
"哼,我早该想到。"我咬着牙说。
"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就足够了,你这个人类的败类!"我冲向门口。
"你想去哪儿?"他伸出手,轻松地挡住我。
"我不想再在这儿被你欺骗下去,也不想再干这种血腥罪恶的勾当!"
"你以为知道了这么多还想说走就走吗?"
"你危胁我?"我眯起眼睛。
"不。"他双手插入口袋。"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我的研究所里接着干下去。莫雨清以你和我的才能,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我们一定会飞黄腾达。"
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种莫名的兴奋。
"那么第二种呢?"
"你的尸体离开这个地方。"他的语气平静得像一块岩石。
"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挑你来和我一直起工作吗,莫雨清?不仅是因为你的才能,还因为……"
"我对这些感到耻辱。"我也变得异常平静。
"看来你做出了选择。"他平静地站起来,"我也只好这样做了。"
"那么来吧。"
两个人僵持在屋子的两端,默默地对峙着。我似乎也超然了,什么对科学的追求,什么对事业的忠诚,都见鬼去吧!我现在是为良心而战!
一道轻烟飞起,德里加跌倒在地板上。"妇人之仁"我暗暗苦笑,我想不到,他竟不愿先开枪,怜悯之情象巨锤一下子击碎了我的心。我不敢再正视德里加。
我蹒跚着走向办公桌,一把抓起那些资料,用打火机点燃了它们。这些罪恶!它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
突然,强烈的痛楚骤然从背上弥漫开来,我慢慢地坐倒了。我废尽气力才勉强回过头去,我看见将死的他脸上毫无表情。他手中的枪仍指着我。
我想我不欠他什么了。
我想我现在正在对他笑。他是不是也想笑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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