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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卓,我们看到的惟一个“印像派”科幻作者,这篇作品中仍然像她以往的作品充满神秘主义色彩。一个谜一样梦。
  本文已发表于《少年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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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迹
              飞腾科幻军团/张卓




  树上有什么微微一动,可以听得见嚓嚓的声音,一片树叶穿过苍茫的夜色落在荒草之中。
  "谁?"睡睡惊醒,睁开朦胧的眼睛,猛然窜起,警觉地四下张望。
  这里原本是一片旺盛的森林,但树差不多已被砍光了,只剩下半人多高的草丛。青灰色的草地,因为撒了特殊的化学药品而显的茂密得不近情理。四面八方都是草,天因为染了夜的黑色,也被草盖住了,远远望出去,仍旧是荒草连着荒草。
  睡睡绕着自己栖身的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重又躺回树下。
  "嚓嚓、嚓嚓……"还没睡稳,草丛中又传来隐约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响。
  一条黑影影影绰绰的朝这边移过来。
  不会是熊吧?睡睡慌张地躲在树后。
  黑影近了,走到树下,解下脸上蒙的东西。
  是个年轻男人。他身材高大,体格匀称,但却衣衫褴褛,身上沾满泥土和碎草沫,脸被泥污所掩盖,依稀的月光下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他从右边绕过去,仿佛看见什么,眼睛中射出兴奋、狂热的光芒,伸手朝高处抓去。
  "别动,那是我的!"睡睡一着急便喊了出来,树枝上挂的是妈妈留给她的食物。
  男人伸出的手僵在空中,转过身看见躲在树后的睡睡,问道,"你是谁?"
  没等睡睡回答,他又说,"肯定也是从那边逃过来的对吗?你干嘛躲在树后?"
  "我,……以为你是熊。"
  "熊?哼!……"男人冷笑,"看来你果然是从那座城市中逃出来的。在这些撒了药的草里,别说熊,连一只活物也不会有。"他顿了一下,又说,"除了--咱们。"
  男人说这话时斜斜地瞥着睡睡,"就你一个人逃出来?"
  睡睡连忙说,"不是。……还有、还有爸爸、妈妈和他们的同事,好多人,他们马上就回来。"
  男人听睡睡这么说,便悻悻地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又搭讪,"你多大?……十二?十三?"
  "一月底就满十三了。"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没逃。我们本来就住在这些草地的周围。那天晚上,爸爸说,它们就要来了。也许学院做研究用的这些草可以拦住它们,那些变异虫好像讨厌这种草的味道,大半不会进来。于是我们就进来了。"
  "你爸爸是科研所的?"
  "是的,爸爸妈妈都是,他们小组在草地上做实验。一个星期前,我放假,就过来玩儿了。"
  "这么说,你根本没见过那些东西?"
  "没有。不过爸爸说它们很可怕。"
  "可怕?不是可怕,是恐怖、非常恐怖。……知道你走后几天那座城市怎么样了吗?"男人直直地盯着睡睡。
  睡睡摇头。
  "全给、--吞了!"男人说完心虚地朝身后看看,仿佛茫茫黑暗中正蹲踞着一只隐形的怪兽。
  "等等,城市两天前就给吞了,照这么算,你们到这儿至少三天了,而你还在森林入口的地方,你爸爸他们很熟悉这片草地,没道理不带你进去。……就是说,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对吗?"
  "不,不是。我只等了一天。……"睡睡有些慌张,"妈妈说这片草地有毒,他们先进去看看,马上就回来接我。……我妈妈说话算数,她从来不……"
  睡睡猛地住了嘴,她看见男人腰间别着一把黑黝黝的枪。
  "是。"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地站起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也可能他们遇到什么事回不来了。所以,我有个建议,我带你去找妈妈,你把食物分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食品袋。
  睡睡望着男人腰里别着的枪,呆呆地点了点头。
  四周全是草,夜像喝剩了的黑咖啡一样浓。这茫茫的世界恍若隔世,她不敢拒绝这样一个饥饿带着枪的男人。
  男人吃得很快,狼吞虎咽地,仿佛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睡睡看着他,忽然觉得好像似曾相识。他眉心上的那颗痣让她想起了什么。
  对了,是电视!
  两个星期前,她在自己家的电视里,看到过一则新闻,本来她是从来不看新闻的,可那天有新版的《绿野仙踪》,她怕开迟了,很早就打开了电视。
  新闻里说,有一个犯人越狱了,这个人杀死了两个警察,还抢走了武器局的什么东西,总之非常危险,提醒市民提高警惕。
  然后屏幕上就出现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只有一个头部特写,那颗痣很明显地长在两道眉毛之间。
  就是这个位置!
  "行了,走吧。"逃犯吃饱了,满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嘴。
  "去哪儿?"睡睡问。
  "找你妈妈去呀!快点儿,别磨蹭了!"他伸出手来拽睡睡。
  "不!不!……"睡睡恐惧地向后退着。
  "怎么?"
  "我想她会回来的。妈妈从不骗我,我要在这里等。"睡睡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不过实话跟你说,你妈妈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在这个森林里也许只剩咱们俩人了。"
  逃犯重又蒙上脸,拿起食品袋,"如果你想留在这儿等死,随你。"
  望着逃犯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草丛深处,睡睡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大声喊到:"等、等一下,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我跟你走。"
  
  逃犯扔给睡睡一块粉红色的手绢,说,"蒙在脸上,尽量别让草接触到皮肤。"
  睡睡接过手绢机械地在脑后打了结儿。
  "知道吗?我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高。"逃犯忽然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她就喜欢粉色。"
   经过一棵树的时候,逃犯停下脚步。一堆篝火的余烬堆在树下,火上还残留着烤焦的肉。
  逃犯捡起一块闻了闻,塞进嘴里,又拿起一块递给睡睡。
  睡睡摇摇头。那块肉外面虽然已经烧焦了,但里面却隐隐露出缕缕血丝。
  "行了,别挑三减四的。我们不知道前面有多远,这点儿食物也许根本不够。"逃犯不耐烦地说。
  睡睡接过肉,闭上眼,放进嘴里
  "不过,这些肉是哪儿来的呢?这片荒草丛里根本没有野兽。"逃犯略一思索又问道,"你们逃进来时,带着生肉吗?"
  "没有。"睡睡急切地问,"你是不是说这是妈妈他们留下来的?"
  "应该是。等一下,这是什么?"
  草丛里有一样东西闪着银色的亮光,逃犯走过去,俯身捡起来,发现是一枚戒指。
  戒指上沾满了血污,全是由挨着手指那面渗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从什么人的手指上硬剜下来的。
  "看来,他们吃的就是这个了。"
  "你什么意思?"睡睡恐怖地睁大眼睛。
  逃犯漠然地挑挑眉毛,"人们饿了,什么--都会吃。"
  睡睡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往上涌。
  "等一下,那是什么?"她忽然被戒指上的一个东西吸引,紧紧盯着逃犯的手。
  逃犯重新摊开握紧的手掌,睡睡仔细地看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说,"这个……这个好象是小张叔叔的。……没错,上面刻着的那条龙、……他是属龙的。"
   "你确定?"
  "我想是。他是妈妈的同事。"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算我七个。"
  "好吧,呆在这儿,我去前面看看。"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逃犯终于从草丛中钻出来,对着睡睡张开手掌,露出了几件饰物问,"这里有你认识的吗?"
  "这个!"睡睡捡出一条手链,"这是我妈妈的。……她怎么了?我……我妈妈怎么了?我要过去!让我进去看看!"
  逃犯强制把她抱到树下,睡睡不停地哭喊。
  最后逃犯终于不耐烦了,说:"你进去也没用,他们都死了。一共六具尸体。"
  "你胡说!……你是一个逃犯,我从电视里看见过。逃犯都是坏人,……你胡说八道,我不相信你!"睡睡拼命挣扎,大声叫道,"……让我回去,我要回去等她回来!……我妈妈说话算数,她不会骗我的!"
  逃犯揪住睡睡的衣领,猛地把她悬空拽起来。
  "听着,我刚才在后边看见了尸体,不是虫子干的,它们暂时还没进来。尸体上只是有些部位被割掉了,虫子们如果吃人的话,会一点儿不剩的,而且也不用生火来烧熟,只有人才会这样。明白吗?那些人吃人肉,而且还在这个林子里--和我们在一起。如果你不想单独和那些人在一起的话就得乖乖和我走!"
  睡睡一下怔住了,呆呆地瞪着逃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逃犯从饰物里挑出睡睡妈妈的手链还给她,然后把其他的塞进自己口袋里,说,"行了,走吧。"
  睡睡默默地跟着他,过了一会逃犯感到一只手在拽他的衣服。
  睡睡痛苦地望着她,眼里含着眼泪,声音颤抖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人不能吃人啊!"
  逃犯用手搔了搔后脑勺,"其实他们一开始可能只是想抢食物,可是后来大概是不够吃,才……,而且他们也不是都吃了,还剩下……。……该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估计他们肯定是都疯了,这些人可能是城市里唯一的一些幸存者。他们亲眼看见一座城市和他们身边的人,就那样被吞了,所以他们疯了。"逃犯尽力解释着,眼里忽然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我也只是远远地看见……。"
  "人总要长大的对不对?"他想了又想,才迸出一句安慰的话,但马上仿佛又觉得自己过于软弱了,强硬地说道,"行了,快走吧!"
  
  两个人在无边无际的荒草中,沉默地走着,灰草茫茫,仿佛没有尽头。忽然,远方依稀露出一座山的轮廓,草路硬生生地断了,两人反倒吓了一跳。
  "到头了?"睡睡问。
  "是的,前面是一座小山,翻过山是个小镇,听说那里是安全的,还没被那些该死的虫子……"逃犯猛然住嘴,一把拉住睡睡。
  "怎么?"睡睡问。
  "出了这座林子,那座山上也有、也有那东西……逃犯慌乱地揉了揉了头发,"不过,那个镇子里有一种很好的防御系统,人们都说,只要到了那里就得救了。"
  睡睡无言地瞪视着小山。她只是听爸爸妈妈说过那些变异虫,或逃犯说的那些东西、那些该死的虫子什么的,但从来没真见过这些吞食了整座城市、间接也吞食了她父母的怪物。
  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白得出奇,那是一种闪着光的仿佛被太阳折映的雪的银白,在黯然的夜色中显得更加光彩,荒芜的灰草丛的衬托,使它有一种诡异妖艳的美。
  "行了,先歇会儿,咱们恐怕走了大半夜了。明天早晨再走吧。"逃犯说。
  两人找到一棵树,疲倦地靠着它睡了。
  睡睡翻来覆去睡不着,朦朦胧胧地刚有些睡意又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睡睡、睡睡……你在哪儿?我回来了!……"
  是妈妈!
  睡睡飞跑过去。
  近前,却没有人。
  她跟着声音跑啊跑啊,忽然看见草地上有个东西,捡起来,原来是妈妈的手链。
  既然手链掉在这里,那人一定就在附近了,睡睡这样想着便抬起头四周寻找。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影,睡睡兴奋地飞奔过去,高声喊道,"妈妈!"
  跑到近前,妈妈却背对着她,睡睡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害怕,小声叫道,"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却依然一动不动,也不答话。睡睡觉得越来越害怕,就解释道,"我不是不听你的话,可是我一个人在那儿呆了两天了,怎么等你们也不回来。逃犯说带我去找你们,所以我才跟他走的。"
  妈妈还是不动。
  睡睡想既然她不动,为什么我不能绕过去呢?
  于是她饶到妈妈的前面,那人终于抬起头。
  他不是妈妈!
  他竟然是小张叔叔。
  "小张叔叔看见我妈妈了吗?"睡睡问道。
  小张叔叔神色有些古怪,他缓缓地向她伸出手,睡睡以为他要给她什么东西,便凑得更近了些。
  小张叔叔怒气冲冲的朝她喊道,"你偷走了我的戒指,把它还给我!"
  睡睡这时才看到他伸出的手居然少了一根手指。
  睡睡猛然意识到小张叔叔已经死了!
  睡睡吓得汗毛倒竖,转头便跑。
  跑了很远睡睡才敢停下来,却发现有几束绿萤萤的光包围着她,光点儿晃晃悠悠地向前移动,越来越亮。
  天哪,是狼!
  "妈妈!救我!"睡睡哭泣叫着惊醒。坐起身,她发现真有几束绿光照着她--是手电筒。
  对面隐隐约约地站着十几个人,手电的强光让她睁不开眼睛。
  "他们是谁?"
  睡睡回身问逃犯,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他们吃人肉,而且还在现在这个林子里!"睡睡想起逃犯的话。
  "你们是谁?我、我也是从城市里逃出来的!……"
  那些人愈靠愈近,惨绿的光线映在他们血肉模糊的脸上,滴着血的手指上。
  那种眼神绝不是人类的。逃犯说的对,他们的确疯了。
  "别、别过来!"睡睡转身朝后跑去。
  那些人噼噼噗噗地追赶过来,眼看就要抓住她,却停了下来。
  小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楚,看来他们不敢跨出这片林子。睡睡继续跑,她宁可被虫子吃掉,也不想落在那些人手里。
  忽然,脚下骤然塌陷,仿佛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再次睁开眼睛时,睡睡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废弃的捕兽陷井。
  那些人听见睡睡的惊呼,犹疑地跟了过来,这个陷井设在林子的边缘,但仍然被草丛包围着。
   睡睡蜷缩在陷井的一角,心想自己肯定完了
  但良久没有动静。
  是什么阻止了他们呢?睡睡忐忑不安地想。
  
  "啊!……来了、它们来了!"一声哀嚎划破了夜空,紧跟着此起彼伏地传来数声凄厉地惨叫。
  "怎、怎么了?"睡睡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但声调的尖锐像锥子一样扎进她的耳膜。即使垂死的野猪也不会发出这么恐惧的尖嗥。
  "接着。"
  陷井另一侧扔下一样东西。
  睡睡抬起头,是逃犯。
  "快拉我上去!"
  "把我扔给你的那瓶东西倒出来,均匀地抹在身上。听好,要非常地均匀,但绝不能露过一个地方,明白吗?"
  睡睡迟疑地倒出药水。
  "啊!"
  一个人哀嚎着跌了下来,他全身布满了一种通体白色、手指大小闪着银光的肉虫子。
  "救命!……救、救救我!"这个人朝睡睡爬来。
  虫子在他身上蠕动,他伸出手抓向睡睡,还没触到,淌血的手指,也变成了蠕动的虫子。
  接着他嘴里、眼睛里、耳朵、鼻孔里都钻出了白萤萤的虫子。
  它们钻到他体内,--他被啃空了。
  瞬间,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分解成了一堆蠕动的虫子。
  "……拉、拉我上去!……快点儿!……"睡睡拼命拍打着陷井的墙壁,"……求你,拉我!"
  "快涂上药水,快点儿!"逃犯焦急地说。
  "什、什么?"
  "药水--涂上它。"
  "好、好的……"睡睡拿着瓶子的手不停地抖着,瓶子里的液体撒得到处都是。
  陷井的墙壁开始变成白色,虫子涌了进来,它们银白色的肉躯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雪崩一样快速向前涌动。
  "涂好了!快,快拉我!"睡睡尖叫道。
  "不行,还有眼睛,眼睛也要涂!"逃犯坚决地摇摇头。
  睡睡仰望着他从上面俯视着她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再也上不去了。并且这个念头一旦袭来,她身体里仅剩的一点儿力气也没了,那个瓶子顺着她垂下的手指摔到了地上,顿时粉碎了。里面的液体流出来,慢慢渗进土里。
  "快!快把地上的药水抓一把涂在眼睛上!"逃犯焦急地冲着已经吓懵了的睡睡大喊。
  一只虫子爬上了睡睡的脚趾,钻心的疼痛使她猛然一醒。她抓起一把侵着药水的泥土,不顾一切向眼睛撒去。
  一根绳子甩到她手里,五、六只虫子已经爬上了她的大腿,正撕咬着她的皮肤。
  "疼!疼啊!"她尖叫着瘫倒在逃犯怀里。
  逃犯用一瓶药水向她身上猛喷。
  睡睡睁开流泪的眼睛,使劲揉了揉,尽管眼睛因为泥土的关系而模糊不清,但外面的景象还是把她惊呆了,四面八方都被白色覆盖、包围了。远远望出去,草丛里、身后的山上,全闪着诡异的银光,它们波浪似的一齐蠕动。夜晚仿佛已经过去,黎明已经到来,一切都是明亮而眩目的,只是倒了个个儿,天成了地,地变成了天。
  "这是什么?"其实睡睡立刻就猜出来了,但还是问道。
  "看来你爸爸说对了,它们是讨厌这片草丛,但它们并不害怕。"
  "你是说,这就是它们,它们已经进来了、它们就是……"
  "是的。"
  "不!"睡睡想起那些带血的饰物、那些疯狂的眼睛,还有刚才那个人的哀嚎,"不能这样。……杀死它们!杀死它们!"
  她猛地抽出逃犯腰间的手枪,不顾一切地朝那些虫子射击着。
  几只虫子被击中,从中间断开,可不到一分钟,它们断开的两截分别长出了头和尾,变成了两只完整的虫子。
  "笨蛋,没用的!"逃犯夺过枪,"它们不怕子弹、杀虫剂、水、火甚至原子弹,任何东西,它们都不怕。……城市、整座城市就是这么被吞了……。"
  逃犯扳过睡睡僵硬的脸,望着她吓呆了的眼睛说,"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冷静,明白吗?"
  "……我们没救了,就要被吃了!"睡睡好像忽然醒悟过来,哭着大声喊道。
  "它们如果能吃到你,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吗?"
  睡睡楞了一下,"是呀,为什么它们不吃我们,难道我们有免疫力?"
  "免疫力?"逃犯苦笑,""因为这个。"
  他举起手里一个可乐大小的药瓶。
  "你和我站在的这块地方因为撒了这个东西才没被吞掉。"
  睡睡疑惑地望着他手里的瓶子,问,"它是专门治这些虫子的吗?"
  "不,我想不是。估计可能是用来治人的。"逃犯的嘴角苍白的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嘲笑什么,脸上的笑却并没有弥漫开来。
  "它叫分解液。据说全世界一共就有五瓶。你看着。"
  逃犯举起瓶子,瓶口对准地面,喷了过去。那一小片儿亮白色的土地立刻变成了黑色。
  那片地上的虫子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睡睡惊奇地望那个神奇的瓶子,生怕它也会消失在空气中。
  "它可以把一切分解成空气。"逃犯解释道,"只要沾上,没有什么能逃过去--即使是这些虫子。"
  "我们呢?为什么没有被分解?"
  "因为我们涂上了能中和它的解毒液,就是我刚才扔给你那瓶。"
  "我为了它杀了两个人,还差点儿搭上命。"逃犯盯着手里的药水说,"武器局为了研制它花了大笔的钱。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睡睡摇摇头。十三岁的睡睡从小衣食无忧,她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刚刚睡觉时你去哪儿了?"睡睡忽然想起来那个恶梦,问道。
  逃犯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块地上的药水马上就要干了,翻过这座山才能到达那个镇子,虽然是座小山,但药水已经没有多少了。……"
  "你不会丢下我吧?"睡睡忽然意识到什么。
  逃犯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小山看,仿佛目光能穿过那座山到达小镇。
  "我、我……"十三岁的睡睡忽然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对了,你不是有个妹妹吗?她像我吗?她是不是今年也十三岁了?……她、她叫什么名字?她……"她说着说着就有些硬咽了,什么东西塞在喉咙里让她发不出声音,眼睛也模糊了。
  逃犯回头看了看睡睡,她那双失去了光泽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邻居家里快要死掉的猫仔儿。
  当时,母猫一下完崽儿就死了,小猫们因为没有人管,最后也全给饿死了。一共三只,有一只通身都是黑色的,也曾经这样哀哀地瞪着他。
  "好吧,拿好这个。"逃犯把手里剩下的半瓶药水递给睡睡,自己又掏出一瓶说,"等会儿,我一跑,你就跟着我一直往山上跑。我在前面,你紧跟着我,万一有虫子爬到身上,就用那个喷。记住了,一定要跟上我,我跑起来是不会回头的。"
  "为什么不直接撒在身上呢?"睡睡问。
  "这种东西在空气中挥发得极快,如果撒在身上根本不够用,只有泥土的混合才能够稍稍阻止它的散发,但是时间也不是很长。所以,我们必须跑得很快,要在药水没用完之前到达小镇。"
  
  山上的硬石和岩砾也盖满了这种虫子。两个人在蠕动的虫迹之间奔跑着,像是走进了一只死兽体内,正踏着它白萤萤的腐烂的骨骼前进。寂灭的天仿佛永远也亮不了了,从半山腰望上去,只看见白的山尖,睡睡觉得这是她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夜晚了。
  "快到山顶了!"逃犯兴奋地说。
  然而就在他迈步的一瞬间,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瓶子里的药水用完了。
  逃犯的脚由于惯性已经迈了出去,瓶口的水流却断了。
  他拼命地想要刹住那只已经迈向死亡的右脚,没想到左脚却踩在了一块小石头上,那是一块体积只有一毫米的小石头子儿,然而对此时的逃犯来讲,却是致命的。
  就像是突然停电的房子,根本来不及反应,黑暗就已经包围过来。
  逃犯一头栽倒在虫堆里。
  眨眼之前,他身上便爬满了那些白色的怪物。速度之快,给人一种错觉:不是虫子爬到他身上,而是他自己的身体上,一霎时便长出了一只又一只的虫子。
  睡睡开始被吓呆了,后来终于醒悟过来,拼命用手里的药水向他身上猛喷。
  等到睡睡把逃犯救出来的时候,他大腿的腓骨已经被啃穿了,血顺着一个圆形的伤口不停地涌出来,从那个窟窿里露出断裂的骨头。
  睡睡看着逃犯疼得扭曲的脸,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退。
  逃犯大口大口喘息着,拽下脸上的头巾,往伤口上缠,但他的手也被咬伤了,并且由于身体不停地抖动,始终无法打好那个结。
  "帮……、帮我绑上。"他对睡睡叫道。
  "嗯?你怎么了?"逃犯抬头看见睡睡的神情,猛地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想自己跑,对不对?是我带你出来的,现在你看我受伤了,想自己跑,我先掐死你!"
  "没有!我没有!"睡睡哭喊道。
  他的手越掐越紧,睡睡拼命挣扎,两只脚前后摆动,一下踢到逃犯的伤口。
  两人摔倒在地上,睡睡连滚带爬地逃向远一点儿的地方,但也不敢跑得太远,因为一旦跑到药水的范围之外,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逃犯趴在原地,没有追过来,他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疼痛似乎让他暂时平静了下来。
  "真的没有?"隔了一会儿,逃犯问道,他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真的没有!"睡睡答道。
  "没有就好。……其实我还是相信你的。再说你没有我也跑不出去。你手里那点儿药水根本支持不到小镇。"他向睡睡伸出一只手,尽量让自己脸上挤出一点儿笑容。"过来,把我扶起来,咱们一块儿走。"
  睡睡望着他由于失血过多而显得无比苍白的脸,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是站不起来了。
  
  五分钟之后,两人又回到了原处。睡睡瘦小的肩头根本架不住逃犯高大的身体,闻到血腥味儿的虫子纷纷朝它们聚拢过来。他们被迫又转了回来。
  逃犯趴在地上,由于失血过多,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他听见咯咯的声音,抬起头,发现是睡睡的的牙齿在上下碰撞,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她吓坏了。逃犯想,她不过才十三岁,比小青还小。
  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女孩儿的恐惧,忽然间让他暂时恢复了理智。
  他伸出手。
  睡睡看见逃犯伸出血淋淋的手,本能地一闪身。
  "你干什么?"她戒备地问。
  "扶我一把,好吗?"逃犯扬起灰白的脸,手一直伸着。
  睡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逃犯紧抓住她的手,说:"听清楚了,这片地上的药水马上就要干了,一会儿,你拿着这个。"他掏出一瓶新的药液。
  "这是最后一瓶了,你手里的恐怕也快用完了。你拿着这个,爬上山顶--咱们已经快到了。然后、然后顺着下山的路,听着,听清楚,什么也不要看,也不要想,只管一路往下跑。尽一切量--跑!"他歇了一下,又继续说,"……只要到了山下的镇子,你就得救了,明白吗?。"
  睡睡茫然地点点头。
  逃犯略松松了手,睡睡刚要把手抽出来 ,他猛然又握紧。
  "还有,还有一件事,……我妹妹、叫--小青。"
  逃犯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枪,塞进嘴里。
  嘣的一声,他的脸碎了。
  睡睡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球裂开了,才映出这么多的碎片。
  他开枪的时候,仍然紧紧攥着她的手,指甲深深嵌入睡睡的皮肤里。直到尸体扑倒,手指才缓缓松开,仿佛是急着捡起什么掉在地上的东西,猛地垂到地上。
  睡睡用手背抹了抹溅进眼里的血,看见逃犯伸出的手落到药水范围之外,虫子们蜂涌而上。
  
  终于到达了山顶,站在高高的山的顶端,睡睡明白了什么叫空白,不是荒芜也不是苍茫,只是空白,一望无际的空白。
  她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掏出剩下的唯一一瓶药水,把瓶口对准虫子,手指紧紧按在开关上,朝山下跑去。
  两边的风景象电影里的快镜头,飞速地向后倒退着。
  不能摔到!绝不能摔到!
  睡睡提醒着自己,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胸口里的肺仿佛也跟着逃犯的脸一起碎了,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朝上涌。
  眼睛也开始模糊,看不清楚方向,一切都在旋转。
  就要跌倒了,就要跌倒了!
  睡睡开始觉得自己每一步都会跌到,每一块石头都在和她做对,而前方的路依然没有尽头。
  她想起逃犯倒在虫堆中的情形,心想不能那样,便停了下来,用药水喷出一块空地,立时瘫倒。
  然而一旦坐下,便再也不想起来了。
  再次能够正常呼吸的时候,她摇了摇瓶子,只剩一个底儿。望着白茫茫的四周,睡睡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带上逃犯的枪。
  现在只剩下她--和这些虫子了。
  天空微微露出一丝亮白,却并没有光明的感觉,只仿佛白色的虫子顺着什么爬上了天的边缘。
  睡睡无力地捋了一下头发,绝望地朝远处望去。
  衬着黎明的微光,远远地闪现出些微模糊的红色。
  睡睡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远方的红色,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上帝啊!得救了!
  那是屋顶,屋顶红砖的反光。
  村子就在脚下了!
  睡睡一路跑下来,推开了木栅栏,正要招呼人来,对面一片蠢蠢蠕动的白色猛然映入眼帘。
  
   结尾1(也是原版结尾)
  就在昨天夜里,虫子们快速地攻破了那道超声波防线。也许是因为星期天的关系,人们正在熟睡之中,没听见什么尖叫,一个村镇便消失在黎明的寂静中了。
  睡睡哀弱地松开手指,瓶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仅剩的一点儿药水流了出来,在她周划出一条防御线,但她知道,已经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睡睡抬起头,最后一次审视茫茫大地,发现连着苍白的曙光,世界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白色的盒子。
  
   结尾2
  也许是因为星期天的缘故,小镇的早晨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声音。
  睡睡哀弱地松开手指,瓶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仅剩的一点儿药水流了出来,在她周围划出一条防御线,但她知道,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睡睡抬起头,最后一次审视茫茫大地,发现连着苍白的曙光,世界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白色的盒子。
  
  睡睡感到有谁在推她,一双冰凉的手拍打着她的脸。
  是死神吗?
  不是说死了就没有意识了吗?
  睡睡吓得不敢睁开眼睛,但是她的耳朵却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首先开口的是一个女人,她的声音不像是死神的声音,稍微有点儿沙哑但是很柔和,像是在深秋的原野上碰到的一棵结满了果实的柿子树,既亲切又温暖。
  "这孩子怎么还不醒呢?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似乎是在向什么人发问。
  "不会的,抱她进来时已经检查过了,她只是太累了又没吃什么东西,可能也吓坏了,但身体上除了一些小小的外伤,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打击,可能过一会儿就醒了。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儿严肃,但是充满了生气,也不像是死神。而且从他们的谈话的内容上看,睡睡觉得与其说是死神的宫殿,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座医院。
  后面的交谈马上证明了她的想法。
  女人的声音说道,"我看一会儿还是叫值班的护士给她打一针比较好。"
  "好吧,如果一个小时之后她还不醒的话。"男人回答,"不过,现在咱们最好让她一个人再安静地睡一会儿。"
  "是啊,可怜的孩子太累了。"
  紧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
  他们要走了!睡睡醒悟过来。
  不能让他们走,我不想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呆着!
  她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大喊道,"等等!别走!"
  可能是过于用力了,一下栽到了地上。
  还没等她爬起来,一个人已经把她搂在了怀里。"别紧张,我们不会离开你的。"
  睡睡抬起头,是那个女人。她大概三十几岁,面容慈祥,长得居然有点儿像妈妈。
  "没事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女人接着说道,"你昏倒在镇外,我丈夫发现了你,把你抱了进来。"
  "可是我看见那些虫子已经越过了栅栏,我还以为……"
  "整个镇子的人们都聚集到中心地带,外围的一些地方只好放弃了。这么做是为了缩小防范的范围,比较安全。……虽然现在还必须得避开它们,但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真正对付那些虫子的办法。"
  睡睡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身体,"那么,你是说我安全了?我已经……"
  女人温柔地笑笑:
  "是的,你得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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